活之一字,简单也不简单。说它简单只看字也明白了几分,三点水加一个舌,大概就是能喝水亦有饭吃,人便就能活下去。
但要说它简单,它也并非简单,寿伤病三字若有一字出了差错,人也当真难活,所以很多人都自觉活着真难
对于人来说,若不管权势,首先追求的便是一个活字了,毕竟若是自身都死了,权势又能如何呢?可尽管如此,也少有无伤病者直言,我想活下去。
人大都是有欲望的,当处于活的位置时,想的也自然不仅仅只是活了。
十数丈高的城墙,两排各十个身着黝黑露煞盔甲的守城兵,数十米的马车与人夹在一起排成一条长队,这便到京都门前了。
时至正午,即使坐在马车里也感觉有些燥热,那些下了牛车的,站在日头下浑身更是被汗湿了个透。如芒刺在背,偏在京都门前,即使是最莽的汉子,也只能拘谨的如小姑娘般拿着水囊向肚里灌水。
陡的,汉子将水囊放了下来看向官道,注视着一个清瘦人影。一袭青衫布满了烟尘,背着竹篓向京都走来,风尘仆仆像个灰人,只露出一双平静的眸子。
汉子有些疑惑,这酷热的天再不济的人来京都也要找个牛车,不然起码要走上数十日。更何况这种瘦弱书生,恐怕只走上一日便也要中暑了吧。
他这般想着,便拉了拉身旁,正与他人侃侃而谈的长袖青年问道:“这是那家人物,怎如此特立独行?”
那被拉的青年瞅了一眼汉子,虽不认识却也不恼,笑嘻嘻的道:“这你也不知道?”
“那可是咱赵国三位解元之一的荆州孟解元。”
“斯….既是解元,怎么连一辆牛车也没?”那壮汉吸了口气,有些不可置信的再次打量了一番孟林。
“历来中解元者皆是世家人才,偏这一届,有了孟解元这个奇人,以寒门身份夺得秀才魁首。这举人好当,解元也是那么好做么?”
“我赵国虽不大,可只要中了解元,便有了进入仙门后,直接进入长生界的资格。这资格即使在大唐,也只有数十人才能享有,怎么可能分给一个寒门子弟?”
那长袖青年说着言语声却渐小,望了望守城的士兵没有注意,才又继续看向汉子低声道。
“更何况太子幼子今年已加冠,同在荆州参考意在解元。若是第三、第四也罢,偏偏只被孟林压了一头成了第二,如何能甘心?”
“是以,当时太子殿下便为其请求赵皇,下了一道赏赐圣旨。留孟林为荆州刺史,意图不让其进入仙门,李代桃僵让第二变成第一。”
“不过这孟林倒也有意思,以资历不够无法造福百姓为由不肯上任,大理上不算抗旨。可稍微了解情况的人,谁不知晓这圣旨的意思,明赏不接暗示不理,得罪了赵皇这孟林如何能好下去?”
“就可恨这科考,秀才每三年于京都参与仙门选拔,中举者有资质可直入仙门,得魁首可入长生界,本应造福我赵国万民之事,却被赵室一家把管。”
那长袖青年低声快语眼光流转四周,察觉无人注意后,言语中流露出愤恨之意。最终漠然的看了一眼孟林,无奈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而在其身旁那汉子听了后,收回目光后心中也有些惋叹。却只当听了个趣事,又拿起水囊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至于孟林会如何,会不会被赵皇找理由处死,他却不是那么关心。
“活下去….”
“长生…..”
官道上孟林喃喃自语,几乎用力张嘴撕裂了嘴角的干皮,才发出微不可察的声音。
竹篓里水囊中的水早已喝完,只剩几本被灰尘掩盖的书。孟林看了一眼京都前排数十米的队伍,随着胸口前墨绿色圆珠持续传来的温润,浑身力量仿佛也更多了一些,支撑无力的身体走向城门。
“站住….京都之内,衣衫不整者不许进城。”
京都门前排队者前进的很快,当轮到孟林时该来的也便到了,两柄长戟横在孟林身前,黝黑的头盔里的双目露出毫不掩饰嘲弄。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说的便是这几位守城兵了,落井下石实在是小人所擅长的,身后马车行人随着孟林这一停,同样停了下来。大多冷眼旁观,也有少部分人眼中同样露出嘲弄,玩味的看着孟林。
“在下乃是荆州孟….”干裂的嘴唇微张,发出嘶哑的声音。孟林刚抬起头,话未说完身子便被那守城的士兵狠狠一推,口中同时凶恶道:“谁知道你是谁?仙门大人降临,衣衫不整者不许进京。”
那守城者虽是小人物却也知道孟林身份,不敢明面对抗,故作不知。趁孟林未说完前便已动手,更是抬出仙门之人身份威压孟林。
数十日官道行走,孟林浑身早已无力,这一推孟林身子顿时打了个踉跄向后跌去,撞在一辆马车旁才逐渐站稳。
那架马的车夫正是嘲弄看着孟林中的一人,此刻看到孟林狼狈的样子,眼中泛起一丝讥讽,右手扬起马鞭喝道:“那里来的野小子,竟敢冲撞林公子车架。”
说罢,这马鞭迅速如流星般落下。
墙倒众人推,能鞭打一州解元是他以往根本不敢想的事情。可现在在他眼中孟林已如待宰羔羊,这种欺压以往仰望之人的快感,让他眼中甚至升起一丝兴奋。
“啪”
鞭子入肉声响起,响起的不是孟林痛呼,反倒是众人的吸气声。马鞭没有抽在孟林身上,而是被孟林用手握住了那马夫抽下的马鞭。
这样接住马鞭,孟林手掌当即有几滴鲜血飞溅,掌心马鞭抽出的印痕鲜血淋淋让人触目心惊。
“我可曾招惹过你?”孟林抬头嘶哑道,眸子平静的盯着车夫,手中火辣辣的疼痛远没有羞辱的愤恨更盛。
士兵为难他他能理解,世家弟子冷眼旁观他同样理解,但世家子弟都冷眼旁观这种下人又为何要出手辱他?
士兵眼中依旧有嘲弄面露凶恶,马夫眼中带着一丝讶然,可却瞬间消散成了更多的不屑。似对孟林反抗不喜,右手立刻用出一股力,打算强行拉回马鞭。
孟林握紧了手掌,用力过大指尖甚至嵌入到了肉中,平静的双眸内弥漫着血丝,已清楚这些人根本不在乎他的解元身份。隐隐间一股弱小感强烈浮现在他的心中,让他忽地....松开了手中的马鞭。
见到此幕士兵哈哈大笑了起来,马夫眼中嘲弄依旧,脸上变得洋洋得意起来,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壮举一般。
周围人见状失望的收回了目光,没有了再看下去的欲望,一只不会反抗的老虎跟一只病狗也没有什么区别。
“冲撞了林公子马车,就算没招惹过我,打你一鞭也是轻的。”马夫趾高气扬得意道,只是被孟林充满血丝的双目盯着,他的心里也有些慌乱。
只是看着孟林懦弱的样子,他心中的恶意顿时涌上脑海,想到自己被盯得发慌,心中猛然生出一股戾气,“这孟林虽是个解元,如今已是一条落水狗还敢顶嘴。虽说我无法耐他如何,但多抽几鞭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般想着马夫心中恶气更具,马鞭便再次高高扬起,且不似第一次心里对孟林解元身份还有忌惮,毫不留情的劈头盖脸的向孟林打去,竟是想在这京都城门所有人面前抽他脸上!
马夫低头看向孟林脸上带着狞笑,可在他对视上孟林的双眼时,迎上的是孟林将怒压抑在眸内极深处,只展现在外一片平静的眸子。
“我若不死步入仙门,侮辱仙人你必死。我若要死留在赵国做一州刺史,侮辱刺史你依然要死。”
“啪”
马鞭狠狠的落下,听到这句话马夫心里猛地一慌。手一抖鞭子落在了孟林一侧,竟是….打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