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阳还未露脸儿,采薇便出了门,她要去宫里的宝婆婆住处。
王美人起身,对着铜镜,梳了一个垂云髻,慵懒耷拉在脑后的发髻,乌黑的发髻上插上一支翠玉步摇。铜镜中的自己,脸庞多了些许的丰腴,皮肤却更加的吹弹可破……
忽听门外有下人禀告:何皇后驾到。
何皇后,原名何莲,出生于南阳,有兄长何进为颍川太守。家中曾以屠夫为业。何莲因貌美被选入掖庭,得了灵帝的临幸,生下皇子刘辩后,晋升为皇后,何家的势力也就此蒸蒸日上。
身高七尺半,高头大马,细眉柳眼,何皇后领着几位贴身丫鬟,居高临下的进了迎春殿。
听说何皇后驾到,王美人立马慌张的整衣跪地,行了万福礼。
何皇后斜眼看了一下跪在地上的王美人,转了温婉的语调:“妹妹请起。”
王美人坐在下座,沏了茶。生性胆小的她,一直畏惧着何皇后,余光中感觉何皇后正端详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王美人心跳加速。
难不成皇后已经知道了我怀了皇上的孩子?
何皇后从贴身丫鬟紫柚的红漆盘里拿了几颗梨,眉毛上扬道:“荣妹妹,本宫特地带了些老家南阳捎来的梨请妹妹吃,这梨啊,汁多香甜。”
王美人回了谢礼,采薇战战兢兢的接过了红漆盘。
何皇后站了起来,走到王美人身旁,突然眼神犀利的盯着王美人道:“妹妹有了身孕?怎么都不吭一声啊?喜事啊!”
王美人惊得一身冷汗,不自觉的将手护在了肚子上。
既然皇后已经知道了,王美人倒也豁然起来,回道:“回皇后,臣妾随阴事令簿记安排,承蒙皇上的恩宠,如今已经怀有皇上的骨肉二个月了。”王美人特意将“皇上”二字,说的大声点。
何皇后听到“恩宠”二字,立马转了脸,因为眼前的这位女子,让皇上神魂不守,也让自己慢慢的走出了皇上的心,想到昨夜与皇上的例行御临,尽管自己如何的施展着媚术,可是皇上的心早已经不在她的身上。
“恩宠?在本宫面前,你居然也敢说皇上的恩宠?”何皇后咄咄逼人。
王美人见自己的一番话引起了何皇后的大怒,也委实乱了方寸,只能不住地说:“恕贱妾不会说话,贱妾乃一介愚妇,又怎么能和皇后娘娘相提并论,贱妾也只是说了事实而已,望皇后饶恕。”
何皇后坐回了原位,忽然仰头大笑起来:“好吧,既然妹妹说了事实,那本宫也来说说事实吧。”
“今早,本宫特地为妹妹肚子里的孩子去求个吉卦,保佑我大汉朝再添龙子,可你猜女司巫说了什么?哎,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好…….”何皇后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皇后娘娘,有什么你就直说吧。”王美人反而镇定了不少。
“荣妹妹可知成帝时候,宫中有两位姊妹,赵飞燕与赵合德,这姐妹俩命里属水,而大汉王朝属火德,水火自古不相容,成帝因贪恋上了这姐妹俩,最终不但没有留下子嗣,还搞坏了身子,毁了大汉的前程。女司巫说,大汉王朝五行属火德,而妹妹肚中怀着的孩子属水,自古水火不容,为了大汉的臣民们,为了…..”
王美人打断了何皇后的话:“娘娘别说了,臣妾知道该怎么做了,我王荣虽只是宫里一名嫔妃,但也绝不会做有损大汉王朝有损皇上的事情。臣妾已经吩咐丫环去准备汤药了。”
何皇后笑颜,道:“妹妹也好久没做新衣了吧,我让内侍为你送些丝绸布,妹妹做几套凉快的夏衣。”
王美人再次回了礼。何皇后起身,身后丫鬟紫柚拿起了盘子里的梨,道:“这梨,娘娘可一定要吃啊,是皇后亲自为王娘娘挑选的。”
说完,紫柚跟着何皇后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长廊深处,唯有王美人坐在了榻上,神情木然。望着漆盘里的那几颗梨,她知道这次真的要与腹中爱儿分离了。
日中时分,采薇带着阿宝匆匆的入了迎春殿。
阿宝是一位六十岁年龄的老妇,掌管着宫中嫔妃美人们的孕事与经事。人们都管她叫宝婆婆。宝婆婆步履有些蹒跚的挎着个竹篮进来。
见了王美人后,宝婆婆搭了王美人的脉象,看了看她的舌苔,摇头道:“恕老妇直言,娘娘恐不能服用老妇的汤剂,看娘娘的脉象,细弱不稳,舌苔滑腻,老妇的堕胎药汤的药效强烈,怕娘娘身子虚弱,到时不但没有落了腹中的胎儿,反而将娘娘的身子搞坏,老妇担当不起。”
宝婆婆说完,拿起竹篮子正欲出门,却见王美人忽然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如若宝婆婆不给这药,恐怕日后,宝婆婆就再也见不到荣儿了。荣儿也顾不了自己的身子了,只要今天能将胎儿落了,荣儿将感激不尽。”
宝婆婆止住了脚步,叹了一声,口中说了声:“作孽啊….作孽啊….”
其实,宝婆婆心知肚明,作为宫里掌管女事的年事已高的婆婆,她自己都数不清为多少个嫔妃宫女们堕过胎,那些一心想为皇上生下龙子的后宫们,被堕了胎后,有些还落得个终身不孕的下场。宫里的世态炎凉,宝婆婆看了多了,也就熟视无睹了。
她从篮子里拿出了二大包药草,浓烈的草药味弥散在迎春殿里,宝婆婆吩咐着采薇,如何煎制堕胎汤剂。
宝婆婆说了些熬药重点后,刚要步出迎春殿时,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采薇说:“记得分二次熬煮,如果不见落红,再用另一个包裹里的草药,就是那个草药包上做了红泥标记的。记住啊,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那包草药啊。”
宝婆婆边说边蹒跚着离开了迎春殿。
待宝婆婆走了之后,采薇关上大门,将宝婆婆的嘱咐,熟记于心,入了厨房。
王美人则耐心的等待着那碗汤剂。
.......
西园的合欢颠,乃是皇上每晚临幸嫔妃的之地,自西汉以来,每一朝的帝王,都会鸾凤和鸣的醉倒在嫔妃们温柔乡里。
灵帝向来喜欢尝试新鲜的事。自他的父亲桓帝驾崩后,大汉江山便落在了灵帝的手上,灵帝也明白,他接手的是一个日渐颓废,落寞的王朝,大汉雄风早在他的父皇桓帝时就已不再。桓帝也没留多少银两给灵帝,这促使着灵帝想方设法的赚钱。
他将朝中官职,公开叫卖,三公九卿,按照官职的大小,收取
银两也不同。卖官取得的收入。让灵帝有了挥霍的本钱。
临近隅中时分,天降甘露,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消退了洛阳城的暑气。有了雨水的滋润,洛阳城灵动了不少。
永乐宫里,朝中三公九卿也陆续到场,准备着早朝。
董太后母凭子贵,儿子灵帝登基为皇帝后,董太后也就迁到了永乐宫居住,朝中也有称呼她为永乐太后的。
按照汉袭制,先帝驾崩后,太后就撑起了朝中的半边天。想当年刘邦初开国,皇后吕雉便一手遮天,权倾朝野。这以后的汉朝江山,太后执政,似乎也成了大汉朝的规矩。而灵帝生性对政事兴趣不大,乐的将政权交给老太太,自己则尽情享乐当皇帝所带来的荣华富贵。
董太后正襟危坐在案牍前,两旁的百官们已经悉数到场静候一旁。
整个大殿,安静的只剩下水滴计时的“滴滴”声。
董太后看了看漏壶,已是隅中。正色道:“大司空,这鸡鸣堂的鸡,可是叫了三遍了吗?”
“回太后,岂止是三遍,都过了早食时间了。”大司空答道。
“怎么皇上还在睡觉?我看呢,这鸡还得继续叫,直到把皇上给叫醒了。”董太后不悦。
朝堂上鸦雀无声。
董太后忽然将手中的权杖猛地敲了一下地面,文武百官都为之震颤。
大司空额头冒出了冷汗,结巴道:“回太后,这鸡过了时辰,就不叫了。让微臣再想想法子,如何让这鸡再……再叫……”
大司空心想,这鸡又不能说叫就叫的吧,用眼神瞅了瞅周边的官员们,期待着他们能为他解围。
董太后看了看官员们的表情,忽然脸色暗沉了下来:“我大汉王朝,历经二十六朝,从汉高祖刘邦定国以来,一直是国强民富,如今,大汉国力一日不如一日。也难怪,朝堂之上,居然皇上的影子都看不到。”
朝中忽然有一位宦官道:“启禀太后,要不,要不我率一些兵丁们,一起学鸡叫,咱们多叫几遍,皇上自然就醒了。”
这提议刚一出口,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暗自窃笑不已。
董太后叹息了一声,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你们尽量叫的像模像样一点,不会叫的,就多多学习,谁学鸡叫学的越像,哀家就奖励谁。时辰不早,赶紧去做吧。”
“诺!”群臣依然窃笑不已。
不一会,朝堂外的鸡鸣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有的像常年不发声的公鸡,嘶声力竭后泄气的戛然而止,有的像青涩童子鸡般亮了嗓,就不闻其声了。
一时间,朝堂之外热闹的就像是菜市场,唯有那些低着头的百官们,依然窃笑不停。而高高在上的董太后,闭着眼睛,毫无表情。
她在耐心的等待着皇上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