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上巳节,紧接着就是清明了。
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这一日果然又下起了丝丝绵绵小雨,刚巧回温的天气又再次凉了下来。
一早醒来,瑾歌就觉得冷,换了一件绒绒的披风方才觉得可以出门了。
“小姐,你现在,身子骨都没有那般硬朗了,还会有怕冷的时候。”
听到阿松这么说,瑾歌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纠正道:“胡说,你家小姐我又不是上了年纪,怎么还用硬朗这个词儿来形容我了?!我这是怕冷嘛?我这是担心小宝儿受凉了。”
瑾歌此话一出,引得了一旁桓生的瞩目,他眼中的温柔蓦地染上笑意,十分满意于瑾歌这番话。
瑾歌现在可是已经有了一个母亲该有的模样了,一说到肚子里的小宝儿都更温情柔语了。
“好好好,小姐说得是。”阿松调皮一笑,在瑾歌开口骂人之前蹦跳着出门去了。
瑾歌和桓生一同刚出棠梨院的门口,就遇上了正回来的凌墨,看样子风尘仆仆,像是刚刚到,他正准备要进旁边的念墨轩,旁边还有凌昊一道。
三人一时静默无言。
桓生率先将眼光移了开,微笑着冲一旁的凌昊点头行礼。
一旁的瑾歌冷冷的看了一眼凌墨,没有理会他,只朝凌昊行礼问好。
“舅舅。”
“瑾歌,昨夜睡得可好啊?”凌昊关怀的看着瑾歌,出声问话打破了这种潜在于三人之间的冷冽,“昨晚突然变得凉了起来,你可要多注意身子,你现在身怀有孕,要多注意。”
凌昊这么一说,旁边静默的凌墨下意识的就将眼角的目光瞥向了瑾歌的肚子,脸色并无几分变化,可眼光中流逝过一丝不明的意味。
“好,当然好呀,昨晚吃了那么多好吃的,睡得可安逸满足了!”瑾歌嘻嘻一笑,乖巧道,“舅舅放心,你看,瑾歌今日自个儿就加衣服了,可不会让小宝儿收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瑾歌这话说得异常的语气坚定,似乎是刻意说给旁边的凌墨听的,算是上一次他那么行为之后,第一次当面的警告吧。
“那就好,”凌昊自是不明白这其中的故事,不知晓他们之间有些什么刀光剑影,随后笑了笑,继续道:“我刚刚还说你凌哥哥呢,这会儿才回来,好吃的可都被瑾歌这个小馋猫给吃光光了。”
“嘿嘿。”瑾歌讪讪的笑了笑,瞥了一眼凌墨,他也已经移开了目光,冷着脸一直看不出表情。
随后凌墨便率先提步,进了念墨轩。
看着他的背影,让瑾歌莫名地更觉可恨,一股愤怒之意从心底升起。
亏我之前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误会他了,还以为这一次再见,或许会有什么改变,亦或者换一种态度,没想到他竟然脸比自己的还臭!分明之前那般对待自己的人是他,是他!
“你还要在这儿站多久?”桓生侧头过来盯着她,幽幽的问道。
“噢,没……走吧。”
瑾歌上前拽着桓生的手臂,准备朝着正院去。
桓生看着她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可脸上的焦愁却没有褪去,他自然是了解瑾歌的情绪,不过,他自觉没有什么发言权,从来不会去左右瑾歌的决断。
我真是天真可笑,他早就变了,变了那么多,那么多年了,我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悔恨之心,若是有愧疚悔恨之心,那他最近还做那么多事……
想想,简直就是恶魔才会有这样的心思,不管成功与否,我差一点失去这个孩子确是真。
想到这儿,瑾歌蓦地嗤笑出声,摇了摇头。
桓生瞥了她一眼,小声道:“又在笑自己了吧。”
“……你什么都知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闻言,桓生抿唇轻笑,清润的嗓音缓缓道:“我是你肚子里的孩子的爹。”
“……”
瑾歌原本抬眼怒视着桓生,随后被他这句话一说,登时嘴角上扬面若桃花,眉眼霎时弯出了好看的弧度,笑得一脸傻气。
“嘿嘿嘿。”
凌墨一回来,意味着第二日就是祭祖的日子,他这般算着日子回来,是事务繁忙还是有意回避也未可知。临离开渝州之前,薛娘还特意派人去翠韵楼寻过他,听回来的人说凌墨并不在翠韵楼,要出去好一趟才会回来,故而也就没有等他。
谁知道他在忙什么。
近巳时,众人齐聚正院,一切事由都是凌昊忙前忙后的在安排张罗,其余人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了。
瑾歌和桓生都不曾经历,自是不太懂这些,薛娘一边帮衬着,也一边同凌昊聊聊家常。
看着这些熟悉的场景,她好似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这祠堂还是多年来的样子。
“哥,你说你,这山庄一再的多次修建扩建,这么也不把这儿好好修缮一番。”
“怎么?”凌昊一边收拾着,一边问道:“你觉得这儿破旧?还是太窄了?”
“不是。”薛娘叹了一口气,语气更轻缓,说道,“你这么多年了,不必这么辛苦了,倒是多用些银两在当用的地方,你这家也没个女主人,倒是你……”
说到这儿,薛娘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住了声,没有再说下去。
凌昊的妻子去世已经很多年了,若不是因为心中还惦念着,也不会一个人独自过活了这么多年,一个人坚持着这个家,多年来都一样。
担心凌昊心中难受,薛娘赶紧转移了话题,说道:“诶,墨儿回来了,怎么也不来见见我这个姑姑,上哪儿去了?”
凌昊似乎并未受到影响,一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应道:“回来就往念墨轩待着了,想是有事吧,这段时日似乎很是忙碌,不然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
“他忙什么呢,这翠韵楼的生意也不需要多费时费力的打理,也没见他待在翠韵楼,这次回来我本想叫着他一道的,谁知他不在,这孩子,不会是混江湖呢吧?”
薛娘这话问得别有意味,目光探究的看着凌昊的反应。
凌昊果然面色有一丝僵硬,他顿了顿,没有迎上薛娘的目光,兀自答道:“由着他去罢,他早就不是一个孩子了。”
“这倒也是,这孩子,不知不觉,我都没有想到他已经这么大岁数了……”
薛娘说着说着,竟自个儿转移了话题,说起笑来了。
要说瑾歌为什么心思那般马虎,心眼儿大得没道理,现在也有出处了。
祠堂祭祖,此时的场合,是按照家族辈分排位,现如今凌家的人口本就不多,上一辈就数凌昊和薛娘,在瑾歌这一辈,也就只有凌墨、瑾歌和桓生三人,瑾歌和凌墨更是不得不并坐在一起……
凌墨脸上并无表情,只是冷冷的跪坐在那里,一旁的瑾歌也不看他一眼,整个脖子扭到桓生的方向。
这样别扭的他们,自然是被众人看在眼里,这明了的人知晓,这不明了的人,可就觉得奇怪了。
此时的祠堂内,香烛的烟雾寥寥而起,让瑾歌烦躁的心有了一丝娴静之感,不会那般刻意的去注意到凌墨的一举一动,渐渐地沉浸在了祭祖的状态之中。
四周飘荡着的念经声,像一缕幽魂在不断的缠绕着瑾歌的神思,将她的思维渐渐抽离,好似一时之间失去了意识一般,又好似魂魄飘离了身体,俯视着祠堂内的一切。
不过很快仪式就结束了,其实过程也简单,不是什么繁杂隆重的礼节,瑾歌直到桓生唤她许久,才回过神来,却是一脸的茫然无措,好似刚刚睡过去了一般。
这可不,旁边的薛娘就开始数落起来了。
“你这丫头,这么还睡了不成?!真是……”薛娘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这手贴上去才发现不对劲,“咦,你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闻言,桓生也抬手试探了一下,发下她的额头果然很是滚烫,可是先前还好好的,这么突然就这样了?
“最近天气凉了,想必是突然受了风寒,快带瑾歌回房去罢,我一会儿吩咐大夫过来瞧瞧。”凌昊也过来看了看瑾歌的脸色,忙安慰吩咐道。
看着大家都因为自己突然变得这般紧张来了,瑾歌忙摆了摆手,故作坚强道:“哎哟,无事无事,我哪有那般虚弱的,我这就自己回院子乖乖躺着休息,你们忙你们的吧。”
瑾歌说罢,赶紧拽着桓生的手臂,依靠在他的身上,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快放上去了。
桓生立刻会意,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对薛娘他们说道:“您二老先忙,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瑾歌的。”
“行行行,你带她回去罢。”薛娘还不忘对瑾歌好一番嘱咐,“可一定得好好休息,你别委屈了我的外孙子,可有你好看的。”
“……知道了娘。”
桓生抱着瑾歌刚走出正院,瑾歌那副精神饱满的模样下一刻就萎靡了下来,她微眯着双眼,手无力的抓着桓生胸口的衣襟,喃喃道:“桓生,我头好痛……”
“你坚持会儿,瑾歌,马上就到了,我帮你看看。”
“嗯。”
桓生知道瑾歌的这般反应不太正常,但是也知晓这事儿得回去了才能探究,不然瑾歌刚刚何必那般故作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