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守中还在犹豫，他又说到：“王院长，实在说起来，咱们整个法院里，除了一把手，其他人都是打工的兵！对吧？同样是兵，咱们当然应该有共同语言。”

　　 王守中默默点头，继续猛抽烟，仍然没有打开话匣子。

　　 钱本来就有些急了，因为他遭受了整整两天的煎熬了，因此，他猛然握紧了双拳，瞪着王守中说：“王院长，我们害的都是同一种病啊！你既然不先说出来，我就说出来好了！”

　　 王守中故作镇静地磕了磕烟灰：“嗯，请讲。”

　　 钱本来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王院长，你是不是……那个，受到了一个女孩子的威胁？”

　　 王守中咧了咧嘴：“女孩子的威胁？”他的眼神闪烁着，并没有正面回答。

　　 钱本来此时已经基本认定了心中的猜想，因此，他郁闷无比地说：“王院长，我想，你肯定也受到了威胁，只是你不想说出来而已。我就直说了吧！就在前晚……”他详细地把接到了黄二丫的恐吓电话和短信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直视着王守中“王院长，我这人是个直肠子，把话全倒出来了，你也敞开了说吧。”

　　 王守中将燃尽的烟头，揿灭在烟灰缸里：“好吧，本来呀，你我在法律战绩上工作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谁都清楚，要认定一个正当防卫的案件，是多么的不容易。”

　　 见钱本来点头，王守中继续说道：“马飞这个案子，原告可不是普通人哪！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而且，原告还通过一些内部的关系，向咱们法院施了压。”

　　 钱本来重重点头：“对！”他心中暗道：其实这事谁都知道，就是说与不说的问题而已。

　　 王守中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钱本来连忙帮他点燃，王守中深吸了一口，这才说道：“案件的卷宗，我们都看过了，而且，你作为审判长，也认真地审过了，案情，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说实话，象这样的案子，其实也是模梭两可的，判定为互相斗殴，导致的故意伤害，也不能算错。反过来，如果判定马飞正当防卫，也有道理。”

　　 “昂！”钱本来迷惑地点点头，“可是，从案件本身来讲，我倒是觉得，是那位陶少在仗势欺人！所以，判定马飞正当防卫，更接近正义。”

　　 “接近正义？”王守中就笑了，带有几分嘲弄的口吻，“本来呀！你如果不是在逗我，我还真就没法相信了！法律再健全，如果执法者贪赃枉法，也就没有正义。就算执法者完全按照法律断案，有时候离正义也非常地遥远！因为总有一些事实，是没有任何证据可言的。所以说，有时候，证据也不是那么真实的。”

　　 “呃。”钱本来有些发懵，“王院长，你越说越玄了。”

　　 王守中再次深吸一口烟，边吐烟边说：“我们作为法官，一旦宣判了一个案子，就意味着这个案子有了一个结论。也许我们确实就是按照‘以法律为准绳’的原则做的，但你不要以为，你的结论就是正义的！因为在许多时候，真正的正义，并没有呈现出来，或者说正义可能隐藏得很深，我们很难挖掘出来！那么，我们宣判的很多案子，其实就是冤假错案！”

　　 “啊。”钱本来真的从来没有过如此深刻的想法，顿时脑子的思路就全乱了，“王院长，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守中笑着说：“宣判，只是我们按照自己对法律的理解，给某个事件下了一个结论而已。这个结论，许多时候可能离事实的真相有着不小的距离。”

　　 钱本来点头：“嗯，王院长，你虽然说的很高深，但事实确实有时候就是这样。”

　　 王守中洒然一笑：“好吧，不说这个了。回到这个案子上，其实事实非常简单，就是陶少仗势欺人，结果遇到了一个高手，被人将手下打伤。如果真的去抠法律条文，马飞当然能算得上正当防卫。可是，决定案件最终判决的，是本案所有的事实吗？不是！而是双方角力的胜负！双方各自动用自己的各种关系，通过自己的本事，影响法院的判决，谁的影响更大，就在角力中胜出，宣判的结果就是哪一方所希望的。”

　　 “对！王院长，你说的太对了！”钱本来到了这个时候，才茅塞顿开。

　　 王守中说：“说到这里，你也应该明白了。也许，在此刻之前，你总是觉得，我是迫于某种压力，我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不得不判马飞一个正当防卫。可是，你这种想法，完全是错误的！因为从案件本身的事实出发，马飞确实就是正当防卫！你必须坚信这一点，然后才能理直气壮，然后你就成为一个坚决维护法律的典范！嘎嘎嘎，我说的对吧？”

　　 钱本来此时对王守中的敬仰之情，简直比涛涛黄河水还奔流不息呢！难怪人家成为了副院长，自己却只是个庭长呢！这种颠倒黑白、辩邪为正的本事，实在是高明啊！太高明了！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一副顿悟状：“对！王院长，你说的太对了！我就是在维护法律！哈哈。”

　　 王守中磕了磕烟灰：“你呀，维护法律，固然是对的。可是，你违背了杨院长的意思！那么，你将来的仕途……呵呵，你懂的。”

　　 钱本来疑惑地眨眨眼睛：“可是，在这次合议庭中，大多数人都在反对杨院长呀！”

　　 王守中摇头苦笑：“其一，你是最先的反对者！其二，你怀着私心。其三嘛，你的内心并不强大，并不觉得自己做的就是对的。基于这三点，我觉得，你自从被人威胁之后，恐怕这辈子都要生活在惶恐之中了。至于官场上受一点小小的压制，那反而不算个事了。”

　　 “啊。”钱本来只觉得心脏猛地一缩。

　　 王守中说：“那个威胁你的‘魔女’，到现在为止，也没在你面前露过面，你甚至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更别提具体的身份信息和其他材料了，你对人家一无所知，人家对你了如指掌，无论怎么看，你都是要吃亏的。”

　　 钱本来更加地佩服：“对对！就是这么回事。”

　　 王守中轻叹一口气：“可是，身处其中的你，又有什么办法呢？哪怕这个‘魔女’，在你如她所愿地断了案之后，还会提出其他的要求，难道你能不答应吗？你的小辫子，被人家揪在手中，只能听凭对方的指使。哎，悲哀呀。”

　　 他不仅是在说钱本来，其实也是在感叹自己！要不然，他还真不会把这事看得如此透彻。

　　 钱本来犹豫着说：“王院长，你说，象你我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才是最佳方案？”

　　 【作者题外话】：第三章更新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