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服侍永嘉坊崔琪娘的小宫人只不过听她的吩咐回去拿了一个软垫来坐,等再回到两人分手的亭榭时,便看不到那琪娘的影子了,她吓了一跳,又不敢声张,急得在原地转了几个圈,还是急急忙忙直接跑回了储秀殿里,推门进房探头一看,这一口气才松了下来。
那琪娘正神态安宁的坐在窗边的桌上写字呢,对面榻上斜坐着同样是永嘉坊来的四娘,正百无聊赖的玩弄着自己腕上的累丝金镯子,这小宫人也早就发现这崔家的两位小娘子虽姐妹相称,平日里相处也都客客气气的,但私下里关系并不怎么好,反正她是从未见过她们两人有过任何亲密姿态的。
见这小宫人一脸有话要对琪娘说的样子,四娘轻哼了一声,便命服侍自己的小宫人陪自己到储秀殿内的竹林里去转转,待她二人出了屋子,这小宫人便问琪娘道:“娘子刚才去哪里了,小原刚才回那亭榭时没见到您,着实是吓了一跳。”
琪娘放下笔,抬脸对她一笑说道:“我大约是一早去观礼吹了风的缘故,刚才一下子突然头疼的厉害,生怕呆在水边再受了凉,便没等你就先回来了,让你着急了吧。”
琪娘一贯斯文有礼,大家又都传她今后很可能是会进东宫的人,小原这样临时过来伺候的下等宫人,对琪娘自然也一直都很恭谨,可她们来储秀殿的时候,掌事嬷嬷都有再三交代过,伺候这些小娘子们第一个要紧的,便是要时刻牢牢的跟住她们,绝不能任由她们在这大明宫里乱跑胡窜的,省的冲撞了宫里的贵人们而惹出大祸来。
所以小原犹疑了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对琪娘说道:“娘子下次再有什么事的时候,请一定要吩咐小原一声,若是被掌事嬷嬷们发现小原没有好好服侍娘子,让您一个人受到什么冲撞,小原实在就罪该万死了。”
说完这话,小原虽垂着头,仍是有些担心的偷偷打量了琪娘一眼,这琪娘脸上却是毫无不快,只微微一笑,和声说道:“今日是我走的急了,下次一定等你过来,小原不要担心,掌事嬷嬷若有什么要责怪你的,我会替你解说的。”
得了琪娘这话,小原才彻底放下心来,琪娘又吩咐她去给自己弄点热羊奶过来,她便乐颠颠的去了。
屋内,琪娘仍是坐在桌前练字,可执笔半天,纸面上仍是一片空白,她干脆搁了笔,凝神望着窗外。
李纪,看来传闻不虚啊,圣上对这个煞神可不是一般二般的看重,简直和对太子殿下差不多的分量,刚才那卢氏姐妹说的很对,这么多秀女里,要从身份上来说,这五娘有了个县主的名头,又是永嘉坊出来的,倒是能配的上那李纪的,若是圣上有了将五娘定给这李纪的念头,那倒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一想到那玉石精雕般的五娘被配给那个黑煞的情形,琪娘脸上忍不住就浮起一个笑来,不过这笑容转瞬即逝,崔家和皇后娘娘既已经定下了要让那五娘进东宫,又岂会随意就改主意呢,琪娘重又蹙眉沉思起来。
这被储秀殿一众小娘子畏惧如虎狼般的李纪,这日晚上,果然如那茯苓推测的一样,被圣上留着住进了钟鸣殿。
本来,像李纪这样年纪身份的宗亲男子,按规矩来说,是已经万不可能再随意留宿在大明宫内的,可在那李盛的眼中,这李纪如今连亲都还没成呢,仍只是他的小侄子而已,他家里又没长辈照看,可不是要留在自己身边精心照顾调养一阵子吗。
李纪游城完毕,又在军中喝了庆功酒,回到宫城中已经是戌时初了,他长途跋涉的回来,又喝了不少的酒,饶是李纪这样的好身板,也有些东倒西歪,睁不开眼了。
李盛忙叫人服侍他洗漱休息,李纪虽已经是整个人都迷迷瞪瞪的了,仍是挥了挥手不让小宫女们靠近自己,只愿意叫那小内监近身,李盛见此情形,眉头一下子便锁紧了。
第二日,李纪还睡在床上,只觉得脸颊一阵阵发痛,他挣扎了半天总算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了那太子李济民坐在自己的床头,正拿巴掌一下下拍着自己的脸呢。
“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已经是午时末了。”
李纪试着想坐起来,只觉得太阳穴两边针扎般的刺痛,便用力一扯被子翻身滚到了床内侧去了,远远躲开了堂哥的魔爪。
李济民也是一年多没见过这堂弟了,如今脸上虽是做出满脸嫌弃的样子,可看到这躲在被子里滚做一团的健壮男子,难得露出这一丝疲赖的孩子气,也忍不住咧嘴笑了出来。
待李纪起身,李济民又告诉他今日不用去给父皇请安,父皇只命自己陪着他好好消散休息一日,两人一起用了午膳,李济民便揪着李纪来到了钟鸣殿一处安静的偏殿里坐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你可真行,今日我连早膳还没来得及用呢,父皇就派人把我叫了过来,我可告诉你,你若还不能早点将婚事定下来,我那东宫也不用回了,你也别打算回府了,咱哥两就准备在这钟鸣殿里常住下来。”
李纪自然知道李济民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笑一笑说道:“这次选秀难道不是专为你那东宫特意办的,怎么样?除了那永嘉坊的几美,三哥可还打算纳哪家的小娘子进门呢?”
李济民见他又来这套转移话题的把戏,气的抡起拳头,哐哐几下用力砸在了李纪的肩背上,没想到却是疼的自己一缩手,要说这李济民也是每日里要练上一套五禽戏的人,可这李纪身上实在是硬邦邦的好像石头一样。
李济民一边无奈的揉着自己的手掌,一边拉下脸来肃然说道:“李纪,你莫要再和我嬉皮笑脸的,父皇如今身子并不太好,他再没什么其他好忧心的事情,却为了你的婚事整日坐立难安,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念头和打算,今日都痛痛快快给我说清楚了!”
听李济民如此言辞,李纪也不再嬉笑,他冲李济民一抱拳,微笑说道:“弟弟并不是在胡闹说笑,只是想先听听三哥如今看中了哪几个,弟弟也好有个抉择啊。”
李济民侧头上下仔细打量着堂弟,仿佛在判断他所言真假,犹豫了一会儿便说道:“除了永嘉坊的两个,应该还会在卢氏门下和忠义侯府华家各选一个。”
“崔家要选两个?”,李纪闻言一挑眉,而后便恍然大悟般的说道:“看来娘娘是要将那伊川县县主指给三哥喽?她才多大点的人啊,怪不得还要在崔家再选一个呢。”
听李纪说的直白,李济民脸上微微一僵,嘴里便不由自主的反驳道:“也并不太小了,待到明年进府的时候,也有十四了。”
李纪也没想到李济民会这样说,愣了愣,眉头微不可见的轻蹙了一下,一张无甚表情的刀疤脸上很快划过一丝忧色,而后却马上哈哈一笑说道:
“那倒也是啊,个个都说那伊川县县主是个绝色的,而且既有护驾的勇毅,又有那惊世的才华,实在是难得的很呢,弟弟在这里先恭喜三哥美人在抱了。”
李济民自然不愿意和他一直瞎扯自己的事情,便挥挥手打断他的话头说道:“父皇已经和我说了,等到过几日表彰此次讨伐大军功勋的时候,他要封你一个郡公,并把永昌坊整个都腾空出来一并赏了你,此次秀女中适合你做你正妻的人并不多,父皇也说了,并不用拘泥于这些人当中,长安城内只要是合适的人家,让你只管按自己的喜好去选一个,他都会为你做主的。”
李纪听了也没马上推辞,这封他郡公的事情,皇伯父说了也不止一次了,如今给他也算名正言顺了,他也正需要那永昌坊都归自己使用,毕竟有李麻白这种奇形怪状的大管事整日里进进出出的,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了些,更别说接下来小六子等人也要一并住进来。
他心下此时也有感于皇伯父与太子堂兄对自己一直掏心掏肺的照拂,心里飞快的便下了一个决心,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的说道:“李纪谢谢皇伯父和三哥重赏,李纪定会仔细考量的,过了年关,一定请皇伯父为我做主将婚事办了。”
李纪和他纠缠半日,终于等到了他这一句准话,心里顿时松快了下来,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说道:
“父皇倒是有意于那卫家的幺娘,如今你也是一心向那军中发展,那卫家小娘子本身也是一个极好的,不知道你对他家可有想法,我知道你和卫元帅如今交情深厚,不妨仔细考量考量。”
李济民又帮他分析了其他几家氏族勋贵人家的女儿,李纪面上都只管一一应下,心里却是早已经盘算开了,待李济民话音刚落了,就故作不经意的问道:
“不知道除了那伊川县县主,娘娘于崔家剩下的二人里更中意的是哪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