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荒谬！

　　 秦文生被惊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目瞪口呆看着顾时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顾时深是不是疯了？

　　 顾时深没有疯，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健全的家庭，能保护她的爸爸，温柔慈爱的妈妈，你都能给她？”黑沉的眸光毫无波动，顾时深面无表情。

　　 “你才是她爸爸。”秦文生脱口而出。

　　 顾时深指尖轻颤，他当然知道自己才是团子的爸爸，可他给不了团子这些最基础的东西。

　　 他最不能接受，因为他的缘故，导致团子往后人生的，不幸福和不完美。

　　 他衷心的，想要团子能幸福，即便是需要他割舍放弃。

　　 同是身为人父，有那么一瞬间，秦文生理解了顾时深。

　　 但他不敢苟同：“你问过你女儿吗？兴许和拥有健全的家庭相比，她更愿意跟着你。”

　　 话点到这里，秦文书便不再说了。

　　 顾时深抿着薄唇，沉默且专注地看向不远处。

　　 草坪上，矮墩墩的小团子和秦可馨挥着洒水壶在对喷。

　　 两个活泼的小萝莉，在折射五彩虹光的水珠下你追我赶，你洒我小裙子水，我喷你脸上水雾，几乎玩疯了。

　　 正在跑着的小团子察觉到爸爸的目光，她停下脚步，扭头朝爸爸看过去。

　　 发现爸爸果然在看她，小团子扬起梨涡笑容，朝他挥了挥手：“爸爸！”

　　 这片刻的停顿，让秦可馨追到，水花洒下来，团子像颗小幼苗，浑身都被浇透了。

　　 小团子一点都不生气，她反手洒回去，弄的秦可馨一脸的水。

　　 好在今天天气好，两小又是在太阳底下玩的，一时半会倒也不怕受凉。

　　 两只小萝莉玩得累了，换了身干爽衣裳，啃着苏红做的马卡龙，挤在吊篮椅里说悄悄话。

　　 小团子难得有小伙伴，非常舍不得秦可馨：“小馨馨，你明天又来玩好不好？我教你种球球。”

　　 秦可馨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不行哦，明天我要去幼儿园了。”

　　 说完，秦可馨抓住小团子的手：“檬檬，你也来幼儿园吧？这样我们就可以每天都一起玩啦。”

　　 小团子恹了，像长耳朵都耷拉起来的小兔子，可怜兮兮的。

　　 “我不能去幼儿园。”团子小脸上流露出向往，可她摇摇头，还是拒绝了。

　　 “为什么呀？”秦可馨不明白，“小孩子长大了都要读书上学的。”

　　 这问题，问的团子难过，连手里的马卡龙也不甜了。

　　 她捏着马卡龙，大眼睛有点红：“小馨馨，我……我不上学的。”

　　 秦可馨慌了：“但是但是你要读书认字呀？”

　　 “我……我……”小团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想去上学的，可她更怕去了后，一没看到爸爸，万一像梦里那样，没爸爸了怎么办？

　　 秦可馨比团子要大半岁，又是上了幼儿园的，到底还是要懂的多一些。

　　 她看四下无人，便拉着团子找了个小角落躲起来，然后悄悄地说：“檬檬，咱们是好朋友哦，好朋友没有秘密的，你跟我说为什么不去幼儿园，我也跟你说一个秘密好不好？”

　　 团子睁大了眼睛，犹豫了会点头答应。

　　 秦可馨先说：“我爸爸是个撒谎精，我看见他啃妈妈嘴嘴，他说是在吃妈妈的甜口红，可是我偷尝过妈妈的口红，根本不是甜的。”

　　 团子惊呆了，秦爸爸为什么要吃秦妈妈的口红呀？他自己没钱钱买口红吃的吗？

　　 说完小秘密，秦可馨推了推团子：“该你了。”

　　 小团子小声嗫嚅：“我要看着爸爸，不然我爸爸他会爬高楼楼，他从上面跳下来，我就没爸爸了，所以我不去幼儿园。”

　　 秦可馨同情地看着团子，并义愤填膺道：“你爸爸真不懂事，那么大人了还要小孩儿操心。”

　　 团子弯起眸子：“没有哦，我爸爸最好了，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这话，秦可馨不同意：“我爸爸才是全世界最最好的爸爸。”

　　 “才不是，我爸爸比你爸爸好，最最最好的。”团子叉腰反驳。

　　 “你说的不对，我爸爸最最最最好，比你爸爸好。”秦可馨毫不示弱。

　　 小团子不干了：“就不是，你爸爸没我爸爸好看，我爸爸是最最最最最好的。”

　　 两只团子，刚才还亲亲密密的，这会为了争谁的爸爸最好，竟然吵红了脸。

　　 两位爸爸闻讯而来，就见两小只半天吵不出结果，都快吵哭了。

　　 顾时深、秦文书：“……”

　　 秦文书闲闲地站一边，半点都没有要帮女儿的意思：“都听到了？”

　　 顾时深心尖颤动，又疼又涩，像是有人往他心口洒了把盐，刺激之下，就连呼吸都困难。

　　 兴许，他该问问团子的意见再做决定，而不该打着为团子幸福的名义，自私地帮她下决定。

　　 秦文书拍了拍他肩膀，大步走向自己女儿，只轻飘飘留了句：“你女儿，远比想象中更爱你。”

　　 他抱起秦可馨，安抚她：“好了，要礼貌谦让对不对？”

　　 小团子仰头，眼巴巴地看着小伙伴被爸爸高高地抱起来，那身影像山一样伟岸可靠。

　　 团子羡慕极了，他的爸爸不能抱她举高高。

　　 顾时深将团子表情尽收眼底，多日不曾苏醒的负面情绪，像凶兽一样，缓缓从深渊苏醒。

　　 顾时深，你自己看，你连举高高这点小要求也没法满足团子。

　　 你，还能有什么用？

　　 他放任情绪陷入极度的自厌之中，并不加以遏制。

　　 “爸爸，”小团子扑过来，抓着他手哼哧哼哧往上爬，“我们坐椅椅，是不是会比小馨馨他们跑得快？”

　　 小团子艰难地爬到爸爸大腿上坐好，抓着他食指摇了摇：“我记得爸爸的椅椅能跑很快的呀？”

　　 顾时深伸手扶住团子后腰，没有情绪地应了声：“嗯。”

　　 他现在用的是电动轮椅，配置都很好的那种，真跑起来是会比走路快。

　　 不过，这又能有什么用？

　　 小团子扭头，带炫耀的跟秦可馨说：“我爸爸能带我跑飞快哟，比车车还快。”

　　 秦可馨着急地揪着秦文生衣领：“爸爸，你能跑过车车么？”

　　 秦文生瞟了眼顾时深的轮椅，实事求是：“跑不过。”

　　 秦可馨噘起小嘴，圈着爸爸脖子，趴他肩上不说话了。

　　 秦文生拍了拍她后背，直接戳顾时深伤疤：“但是你爸爸比他高！”

　　 小团子软乎乎地笑起来，坐在爸爸腿上晃着小短腿，跟秦可馨说：“对的哦小馨馨，你爸爸高我爸爸快，都很棒呢。”

　　 但，肯定还是她的爸爸最好！

　　 顾时深垂眸，望着团子奶香的小脸。

　　 他如今一无是处，可在团子眼里，连轮椅跑的比人快，都能成为他的优点，并与有荣焉为他骄傲。

　　 他觉得很心酸，又有一种胀胀的幸福感充斥在月匈腔里，让浑身鲜血都渐渐热烫起来。

　　 檬檬这么的喜欢他，他怎么舍得让她伤心难过？

　　 秦文生大抵能猜到顾时深的心结所在，暗地里唏嘘不已。

　　 从前的顾时深，决策果断雷厉风行。

　　 现在的顾时深，优柔寡断心思还重。

　　 他却很清楚，顾时深是真将女儿顾檬檬捧到了心尖子上，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抉择不下。

　　 因为他在患得患失，他在自我厌恶。

　　 越是想要女儿能过的好，越是想要将世间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女儿，才越是憎恨现在无能为力的自己。

　　 这是一个矛盾的死结，能解开的人，估计也只有拱在顾时深怀里，那只软糯糯的小团子了。

　　 两只小团子，在各自爸爸身上还不安份，时不时偏着脑袋冲对方做小鬼脸，做完鬼脸，又躲爸爸身上，把小脸藏起来玩躲猫猫。

　　 到了秦可馨该回家的时间，两只依依不舍，红着眼睛拉着手半天不想分开，秦可馨还让檬檬给她打电话。

　　 小伙伴分别，顾时深本以为团子会需要人哄，哪知吃完晚饭，小团子抱着平板，就跟秦可馨视频上了。

　　 秦可馨在视频里头欢快地说：“檬檬，你来我家吧，我爸爸说养你哦，是你爸爸要把你送我们家来的……”

　　 窝在沙发上的团子一下就懵了。

　　 爸爸不要她了？

　　 秦可馨还在说：“你来吧，我把爸爸和妈妈分你一半，我当姐姐，你做妹妹……”

　　 秦可馨还说了什么，团子已经不听了。

　　 她抱着平板跳下沙发，拖鞋也不穿，蹬蹬冲到书房，进门就鼓着腮帮子，超级生气地说：“爸爸，你是不是不喜欢檬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