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团子超级生气！从来没有过的生气！

　　 她气鼓鼓地望着爸爸，腮帮子鼓着，小眉毛拧着，披散下来的细软长发，像奶猫炸毛，全都炸了起来。

　　 顾时深愣了下，目光落到平板上，里面还传来秦可馨的声音――

　　 “檬檬，你来我家，来了就有爸爸妈妈啦，是你爸爸要送你走的……”

　　 团子知道了？

　　 顾时深心尖一颤，无法忽略的恐慌和心虚，先于其他情绪率先涌上心头。

　　 一瞬间，他不敢和团子黑亮的眸光对视。

　　 团子气呼呼地迈进来，把平板往顾时深面前一放，罪证堂堂，不容抵赖。

　　 “爸爸，”小奶音也很严肃，“你是要把檬檬送给秦爸爸吗？”

　　 顾时深关掉视频，他其实已经放弃了这个决定。

　　 “檬檬，”他思索着怎么开口，每一个字都说的很艰难，“我是个残废，保护不了你，你看幼儿园那回，就没办法及时找到你，而且我也不能和你妈妈结婚。”

　　 “臭爸爸，”团子一下很大声骂他，“你就是不喜欢檬檬了。”

　　 小团子眼圈红着，但忍着没哭：“腿腿病了，你好好吃药，它会好的。”

　　 顾时深深感无力和挫败，团子太小了，他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让她明白，他的腿这一辈子都好不了。

　　 团子捻起袖子擦了下眼睛：“爸爸犯错了，但檬檬不要爸爸的道歉。”

　　 她不要爸爸的道歉，她只要爸爸别送她走。

　　 小团子吼出这句话，转身一口气就跑了。

　　 顾时深自嘲勾唇，檬檬这回连他的道歉都不要了，可见有多生气。

　　 半个小时后，顾时深看了时间几次，再有会就该是檬檬睡觉的时间了。

　　 平常，她都要自己陪着，等睡着了他才会离开。

　　 但今天，毫无动静。

　　 顾时深盯着手机又看了几分钟，檬檬没给他打电话，他坐不下去，直接出了书房，到厨房温了杯牛奶，然后厚着脸皮端去儿童房。

　　 儿童房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晕黄点光和团子奶气的声音。

　　 “还和爸爸生气呢？”这是苏红。

　　 团子嘀咕着：“爸爸太让人生气了，檬檬明明就是他生的，他为什么要把檬檬送走？秦爸爸是小馨馨的爸爸，我的爸爸是顾时深呀。”

　　 苏红似乎在笑：“先生是太喜欢小小姐了，怕在他身边你过的不幸福。”

　　 透过门缝，顾时深看到团子掰着手指头回答：“不会哦，爸爸现在会笑会跟檬檬说话，还会乖乖吃饭饭，又按时吃药，现在的爸爸可好了，比檬檬梦里的爸爸都要好。”

　　 她最喜欢现在的爸爸了，当然爸爸能不把她送走，她就更喜欢他。

　　 小团子决定，在心里给爸爸扣一分。

　　 她挺起小月匈膛，一本认真：“爸爸先生，现在檬檬只有九十九分喜欢你了。”

　　 苏红忍不住笑了，悄悄往门缝瞟了眼。

　　 她故意没关门，这下该听的不该听的，估计全都听到了。

　　 “那咱们给先生加油，让他努力多挣一分，让小小姐一百分喜欢怎么样？”苏红帮团子换上长耳兔子的小睡衣。

　　 团子点头：“嗯，给爸爸加油。”

　　 说完，她又跟床头柜上的仙人球咕叽：“球球也要加油，早点开花花哟。”

　　 顾时深几乎是狼狈逃离，他躲进书房里，端着牛奶的手都在颤抖。

　　 喉结滚了几滚，他没开灯，借着夜色，将牛奶一饮而尽，温凉的液体顺喉而下，进了肚腹，他适才冷静些。

　　 “爸爸先生，现在檬檬只有九十九分喜欢你了……”

　　 秦文书说过的话，同时在他耳边响起：“你女儿，远比想象中更爱你……”

　　 九十九分的喜欢，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听过很多句爱你喜欢你的话，但说这话的那些人，无一例外，都在他从云端跌落的那刻，冷漠抽身而去。

　　 他从未想过，如今在他一无所有，宛如废人之时，还能得到一份九十九分的真心。

　　 听团子的口气，今晚惹她生气之前，应该是一百分的喜欢爸爸。

　　 顿时，顾时深莫名觉得遗憾，这怎么就被扣了一分呢？

　　 他想了会，想不到哄小孩儿的办法，索性大晚上直接给秦文书打了电话。

　　 “你平时怎么哄你女儿的？”顾时深开门见山就问。

　　 秦文书张口就来：“写检讨书，再许诺好吃好玩的，你惹女儿生气了？”

　　 顾时深拒绝回答：“好了，你没用了。”

　　 过河拆桥，他指尖一点就要挂电话。

　　 “等会，”秦文书慌忙阻止，“今天你家小孩儿和我家的相互交换了小秘密，你女儿是不是不去上幼儿园？”

　　 顾时深指尖一凝，表情瞬间就严肃了。

　　 秦文书继续说：“你女儿说，她不去幼儿园，是要看着你，免得你爬高楼跳下来，她担心自己没爸爸，顾时深你是不是在……”

　　 顾时深手一下握紧了，秦文书在电话那头还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又痛又沉，痛的他整个人蜷缩起来，连呼吸都上不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檬檬不去幼儿园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

　　 而且，他一直以为，团子是缺乏安全感，所以才黏人一些。

　　 可从来不知道，团子的黏人，是因为在为他担心，担心到必须日夜都看着他。

　　 没开灯的黑夜里，顾时深眼睛发红，他揪着心口，另一只手撑在桌沿，手背青筋鼓起，力气大到几乎将桌角给掰断。

　　 他觉得，自己只是没用一些，保护不了团子。

　　 可实际呢，比这更不堪，是团子每天都在为他提心吊胆。

　　 他想起团子刚来这个家的时候，老是躲在很远的地方偷偷看他。

　　 那个时候，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拒绝和人沟通，也拒绝吃饭。

　　 团子说过，她还梦见过爸爸。

　　 他居然让团子担心到，已经连做梦都放心不下了？

　　 顾时深，你这才是真的没用！

　　 他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响亮的巴掌声，在安静的书房里十分响亮。

　　 电话那头的秦文书沉默了，他悄悄挂了电话，什么都没再说。

　　 十分钟后，顾时深深扭开落地灯，从桌子里拿出钢笔和白纸。

　　 他认认真真铺好白纸，绷着脸慎重落笔。

　　 从前，签约了无数成本上亿项目合同的钢笔，这会被主人捏着，一笔一划都带着严肃和认真。

　　 他将所有的情感都诉于笔端，并刻画下终生对团子不离不弃的承诺。

　　 每一笔书在白纸上，同时也是书在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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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檬檬，你睡了吗？”

　　 就在小团子翻来覆去，苦恼今晚没爸爸陪着睡不着时，顾时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小团子蹭的从床上坐起来，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床边的苏红。

　　 苏红比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问：“先生，这个时候还有事吗？”

　　 门外沉默了会：“要是檬檬没睡，我写了份道歉书，想给她念念。”

　　 “爸……”小团子慌忙捂住小嘴，黑眼珠子转了转，悄悄地抿嘴笑了。

　　 顾时深耳朵尖，已经听到了动静，于是隔着扇门，他就开始念检讨书。

　　 “我深刻检讨，在以下行为中伤害到女儿顾檬檬……”

　　 团子竖起耳朵听，虽然有些词听不懂，但大部分的意思她懂了。

　　 “最后，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身为父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能舍弃女儿，更不应该私自决定将女儿送给别人，我保证以后再不犯同样的错误，并承诺爱女儿顾檬檬一辈子来弥补，让她快乐，让她开心，让她幸福……”

　　 团子听到这里，一没忍住，掀开被子，蹬蹬跑下地打开门冲了出去：“爸爸！”

　　 顾时深刚好念到最后：“检讨人顾时深。”

　　 他一看到团子出来，条件反射将检讨书竖在面前挡住脸。

　　 刚才自己抽的那一巴掌太用力，这会半边脸都还红肿的，他不敢给团子看到。

　　 团子左晃右看，顾时深就左挪右移。

　　 他还说：“我念完了，你快去睡觉。”

　　 团子按着他双腿往上爬：“爸爸，你别挡住脸脸。”

　　 顾时深人往后仰，有点招架不住：“太晚了，你该睡了。”

　　 团子一听到爸爸说会爱她，而且以后都不送她走了，她就不生气了。

　　 她小短月退岔开，坐爸爸大腿上，伸手去拽检讨书：“那爸爸今晚上还陪檬檬吗？”

　　 顾时深想说不陪，但小团子噘着小嘴，眼巴巴地望着他，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小团子手一够，猛地一抓，将检讨书给抓下来。

　　 顿时，顾时深半边红肿的脸就出现在她眼前。

　　 团子惊呆了，她扭身就朝苏红喊：“婆婆快来，爸爸脸脸肿啦。”

　　 顾时深倍觉丢脸，他单手撑额角，虚虚遮掩着不想让苏红看到，并对团子说：“没有肿，刚蚊子咬的。”

　　 苏红早看到了，她也不说破：“天热了，蚊虫是多起来了。”

　　 说着，她去准备冰袋。

　　 只剩懵懵的团子气愤地握着粉拳头：“虫虫讨厌，明天用药药喷死它。”

　　 说着，她滑下地，拉着顾时深往自己房间走：“爸爸，檬檬房间里没虫虫，你睡檬檬的房间。”

　　 顾时深目光柔和，他弯腰将团子抱起来，然后滑动轮椅，直接把团子送到床上。

　　 团子像坐了车车一样高兴，她滚进被窝里瞅着爸爸，又站起来倾身靠近顾时深。

　　 “爸爸不痛哦，檬檬给你呼呼就不痛啦。”她噘起湿氵鹿漉的小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顾时深红肿的脸上。

　　 仿佛干旱遇霖雨，估计是心理作用，顾时深还真觉得不那么疼了，心坎里还甜滋滋的。

　　 他把小团子塞被窝里，想起幼儿园的事：“明天还去幼儿园玩吗？去找秦可馨？”

　　 小团子意动，但仍旧强调：“爸爸要一起去，我不上幼儿园。”

　　 她想去玩耍，但要爸爸陪着，而且拒绝上幼儿园。

　　 顾时深看着团子眼睛，那双大大的眼里，分明是渴望上学的。

　　 心口又在隐隐作痛，顾时深脱口而出：“爸爸从前也没上过幼儿园，不如爸爸和你一起去上幼儿园？”

　　 这话一出口，顾时深就后悔了。

　　 但团子猛地跳起来，整张小脸都在发光：“真的吗？爸爸可以和檬檬一起上幼儿园？我们要做同学吗？”

　　 顾时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