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得都想撞墙了。
旁人不知就罢了,难道老太太也不知,元大夫是为何离开的?
说得像元大夫是她故意打发走的,然后再请吕大夫专门来害人的一样。
三太太魏氏此时恨不得再生九十九张嘴为自个儿辩解。
但对于元大夫的离开,魏氏又有些心虚。
忽然间,她记起三老爷卢景洪昨夜教她的话。
老爷说,没做那些亏心事,就没必要费劲儿辩解,愈是急于撇清,众人愈是会怀疑你。
而且眼神要坚定,不能躲躲闪闪,不能叫人觉得你心虚。
思及此,魏氏仿佛有了底气,正面迎上卢老太太的目光,丝毫不回避。
四太太闵氏出声道:“还是先去看看大嫂吧。”
卢老太太闻言站起身“对对对,老大媳妇要紧。”说着拉了毓珠的手“需要什么药,尽管吩咐下去,既然已经走了一趟太医院,可有请一位太医回来?”
毓珠引卢老太太及众人进内室,面有余悸地说:“为太太安胎的刘太医来把过脉了,说好在太太用药不多,脉象已趋于平稳,只是低烧未退,需要静养,再用药时得谨慎。”
廖妈妈接话道:“刘太医还说,太太是有神灵庇佑,能短时间内情况好转也是奇迹。”
卢老太太慨然颔首“老大媳妇心地仁善,也是平素积了德啊。”
廖妈妈微微一笑,话锋一转“纵然有神灵庇佑,但*却不可预测,奴婢斗胆一问,此事――”
卢老太太指了指魏氏“你们放心,三太太自告奋勇,说查不出个水落石出。就由她来负责,毕竟先前当家的是她,管理不善也是她的过失。”
魏氏勉强应了一声。
廖妈妈心思微动,看了眼毓珠。
管理不善?
这个词似乎有些焦点不明吧。
“二小姐。彭姨奶奶来了。”刚要入内,绿芜进来禀话。
毓珠随她出去迎接。
绿芜悄悄地问:“小姐不留在太太身边?不怕太太说漏嘴?”
“没事,廖妈妈在。”毓珠略一思索,说道:“你不觉得,经过昨晚的事,太太仿佛比以前明白了许多。”
绿芜点头道:“唉,如此最好。”
经历了磨难,总得有些成长。
“姨奶奶,您身子不舒服,打发人问一声就行了。怎地亲自过来了。”毓珠迎出门,搀住面色忧虑的彭姨奶奶。
彭姨奶奶昨夜身子也有些不爽,又闻徐氏落水,愈发不痛快,一夜都不曾睡好。此时双眸浑浊无彩,疲惫不堪。
“我怎么坐得住呢。”彭姨奶奶哀叹一声,急急地往内室走“你母亲现在怎么样了?孩子怎么样了?”
“太太好着呢,姨奶奶您别担心。”接话的是杵在帘外的姜姨娘。
昨晚她一直想进屋看徐氏,却被毓珠以各种理由挡在外头,此时阖府上下齐聚大房。毓珠也只好松口叫她陪着徐氏。
倒不是怕她趁火打劫,加害徐氏,只是她嘴碎,鬼心眼儿多,万一说了什么徐氏不爱听的,徐氏又敏感。难免气郁成结,伤身伤心。
彭姨奶奶见了她,以为她在屋中伺候,就温和地笑道:“你辛苦了。”姜姨娘摆一摆手,望着毓珠道:“不辛苦不辛苦。全都是二姑娘在里外操劳,我们呀想帮忙都无处插手。”
毓珠笑一笑未语,搀着彭姨奶奶进了内室。
姜姨娘打着哈欠走到院子里,想趁人多回屋休息半会。
四太太带来的丫鬟冬娟路过,向姜姨娘福了福身子,笑呵呵地说:“好久不见姨娘,姨娘比从前更标致了,这身月蓝素色珠边袄也做得精致,把姨娘的肤色衬得愈发晶莹剔透。”
姜姨娘听了心甜如蜜“常闻四太太身边的人俱是七窍玲珑心,我看冬娟姑娘称得上是第一人呢。”
冬娟笑道:“奴婢万万不敢当,要论起心思玲珑,奴婢倒觉得大太太身边的碧云姑娘最胜。适才听碧云姑娘说,大太太气色虚弱,要好生将养一阵子,她今年原本可以回家过年,却为了大太太要留在府中。而且还私下翻阅典籍,为大太太寻找调养气色的秘方,如此尽心尽力,奴婢们看在眼中,都觉得十分惭愧呢。”
姜姨娘心下轻嗤。
徐氏那个干瘪的病秧子,就是整日食用燕窝灵芝,也很难再容光焕发。
而反观她,气色红润,墨发如缎,身段婀娜。
女人家还是要生个孩子,生过孩子的女人,风情由内而生,举手投足皆是媚态。
徐氏就像风中的小野huā,气质虽然清秀,却易折易落,观久了不免无趣。
怎如她这朵蔷薇来得娇艳呢。
姜姨娘掩帕笑出声来。
如今徐氏被病痛折磨,人只会越变越丑,正是她留住老爷的绝佳机会。
正暗自乐着,门上来报大老爷卢景瀚回来了。
姜姨娘忙正了正衣饰。
“老爷,您回来了。”
卢景瀚步履匆匆地进门,姜姨娘宛如一只彩蝶,翩跹而上。
卢景瀚稍稍一怔。
姜姨娘眼中闪过一丝愁怨,娇滴滴地嘟囔:“老爷好些日子没见妾身了,是不认识妾身了吗?”
卢景瀚带着她踏上台矶,有些心不在焉“这阵子冷落你了,过几日我会好好陪陪你和云儿。”
说着,只见秦氏快步出来,喜道:“老爷回来了,太太正念着您呢。”
卢景瀚何尝不着急,加快脚步就随秦氏去了。
姜姨娘并未灰心。
卢景瀚此时还能分心安慰她,说明他还是很在乎自个儿的。
毕竟,从先太太卧病到徐氏进门那几年,卢景瀚的饮食起居,全都是她在张罗伺候。
在续弦前,卢景瀚甚至还对她说,若非大周朝的律法不允许有官身的将妾室扶正,她姜晓蓉完全胜任大房主母。
哪里还会有她徐氏插足的份儿。
每每思及此,姜姨娘就万分郁闷不甘。
“娘。二姐方才在窗棂后看你。”五小姐云珠来到姜姨娘身旁,悄悄地道了句。
姜姨娘只觉后背一凉,却不敢回头查看“你可看清楚了?”
云珠确定地点了点头。
姜姨娘眉心微蹙。站立不安。
毓珠这丫头可真是愈来愈邪门了。
众人看望过徐氏后,为免打扰她静养,很快就离开了。
卢景瀚坐在炕沿儿和徐氏说话。
眉宇间写满了担忧和心疼。
毓珠引众人出来,留他夫妇二人独处。
廖妈妈问毓珠:“二小姐,您也瞧见了,老爷有多么挂心。听宋义说,老爷出宫时闻得太太腹痛难忍,连轿子也弃了,骑着马就回来了。我们连老爷也一并蒙骗,老奴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不如就和老爷说实话,那吕大夫开的方子我们根本没用,太太腹痛难忍也是我们放的假消息――”
毓珠打断她道:“爹爹这个人,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见黄河不落泪。就是得让他狠狠吃一次教训,他才能长记性,才能看清楚,这世上的人形形色色,每个人对他并不都是真心真意。”似乎觉得这样评价父亲有些不妥,毓珠轻咳一声,忙岔开话题:“爹爹可有说如何处置吕大夫?”
秦氏道:“听说吕大夫和咱们卢氏宗族还有些姻亲关系。不好施以惩罚,当然以后是不会再用他了,他现在应该回厢房收拾行囊去了。”
毓珠淡淡地“嗯”了一声。
秦氏念及一事,补充道:“高荣夫妇和吴嬷嬷也还没离开,三太太好像是怀疑到他们头上了,这会儿只怕正审问呢。”
毓珠不以为然。
高荣夫妇有把柄在她手上吧不得早早地远走高飞,要说他们有嫌疑,可能性为零。
吴嬷嬷嘛。
若说吴嬷嬷对她有怨恨,也说得过去,毕竟是她揭穿了吴嬷嬷偷盗的往事。
但冲着徐氏去。似乎说不通啊。
出事后,向来仁慈的徐氏还为她求情,否则她就被父亲下令打板子了。
三婶查他们,只会浪费工夫。
但祖母将此事交给三婶去查,无疑是比大房自个儿去查更好。
只是,需要她来引导引导。
毓珠脑海中浮现出姜姨娘和冬娟笑语晏晏的画面。
……
地砖冰凉蚀骨,寒气袭人。
高荣夫妇哭丧着脸跪在魏氏跟前,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
“小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谋害大太太,昨晚出事的时候,小人正在〖房〗中收拾细软,也没有机会去害人啊。”
高荣心里真是苦不堪言,悔不当初。
大老爷伯乐识马,使他免于一生潦倒,将他带回京都,给了他一份安定的差事,足够他一家人过得富足安康。可他交友不慎,心生贪念,渴望有朝一日还能重回家乡,振兴家门。於是,在三房管事黎辉的怂恿下,他向老爷进了王韬夫妇的谗言,成功接任管事一职。卢家殷实的家底,庞大的田亩,更是刺激了他的贪欲。他开始利用身份便利,中饱私囊,篡改账薄,渐渐累积了巨额财产,而老爷无心打理家业,令他得以次次蒙混过关。后来经黎管事引荐,他结识了武安伯府的童管事,在暴利的驱使下,终归是*战胜了理智,他决定也一同入股,大干一场,起初每回都能赚个满盆钵,今年以来却屡屡亏本,只因朝廷加大了对贩私盐的打击力度,好几批货都被官兵给查了,以至于损失惨重,投进去的钱都打了水漂。
正当他犹豫该不该收手时,也到了东窗事发的这一天。
二小姐竟察觉出了此事。
那时,他吓得魂飞魄散,生怕二小姐会将此事告诉老爷。
依老爷那直脾气,把他扭送至顺天府都是有可能的。
但万幸的是,二小姐居然没有声张。
还警告他,对外只能称他是敛财收礼才被解聘。
连黎辉、童管事也一并得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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