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策大步走进院子里,此时不少士卒都已经起来了,不过人心惶惶的,也没人出来说话管事儿,一个个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了内院,董策便瞧见刘若宰正好从大厅走出来。他一身官服穿戴的整整齐齐,板着脸,一张清瘦的脸上丝毫不见慌乱之色,站在台阶之上朝着四下里扫了一眼,淡淡道:“都慌什么?”
他一开口,院子里头立刻安静了下来。
刘若宰看了一眼董策:“来,进来说话!”
“是!”董策行了礼,而后点头应是。
刘若宰转身进了大厅,脚步很沉稳,丝毫不乱,显然他的镇定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心中确实不害怕,不恐慌。他这等养气的功夫,董策心下也是颇为佩服的。
进了大厅,董策把门关上,刘若宰盯着他问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朱东反了,勾结闯贼。”董策尽量让自己的语言简练一些:“朱东手下有五十余兵在属下那里听候调遣,为首的是一个哨官,名为马庆。朱东遣人来通知马庆,让他一起起事,见南城门火光大亮,则杀属下等人。贼人奸计被属下识破,现在马庆已经授首,剩下那些士卒,都未曾动手,属下下令之后,他们便是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一,本,读,小说属下以为,这些人罪不至死,便将他们都捆了,听候大人发落。”
“朱东反了?朱东反了?”
哪怕是刘若宰城府极深,听到这个消息,身子也是不由得摇晃了一下,只觉得脑袋里头似乎有一根筋蹦蹦的跳了几下,疼的厉害,心里更是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儿。
朱东真的是让他跟失望。
本来经过这两日,刘若宰已经是对朱东非常看重,不但打算这段时间内大力提携重用他,甚至还起了主意,要把他调到自己的麾下听令。这几日其实章承还是有意无意的想要难为朱东等人,是刘若宰替他们把这些苛责都给拦了下来,又吩咐李可受一定要竭力保证南城门这边的供应。
作为一个文官,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相当不易了。毕竟大明朝末年,最多的就是那种打心底儿里瞧不起武人,驱使武将如猪狗,对他们从来苛责辱骂甚至动辄打杀的文官。
但他却没想到,自己如此器重,看重的一个人,竟然转眼之间就反了!
不过刘若宰终归是刘若宰,这辈子也见识过不少风浪,他喃喃自语了两句之后,很快便是把情绪给调整了过来。
“东城门白添福那里也有朱东的手下,他们会不会也?”刘若宰瞧着董策,急声问道。
虽然他现在看着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显然朱东背叛,投降闯军这件事对他的打击相当大,现在心神还是有些不稳。这一点,从他微微颤抖的声音和飘忽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董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沉声道:“大人,顾不得那么多了。现下朱东已经开了南城门,闯军只怕已经杀进来了,咱们应该立刻下决断,应该如何行事!”
“是啊!该当如何行事?”刘若宰身子一哆嗦,他瞧着董策,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问董策。
“大人,现在摆在咱们面前的有两条路。”
到了这会儿,董策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盯着刘若宰大声道:“第一条,为的是大人还有属下这些人的前程,为的是天下之大局,为的是皇上的嘱托!大人您别忘了,咱们的目的地不是这里,而是肃州卫,大草滩!咱们不是来给这里守城的,而是要去大草滩劝降察哈尔部的!这里不是咱们的差事!咱们现在就带着人一走了之,有属下在这里,有这百多骑兵在这里,总能护得大人周全!咱们直接走北门离开,谁也拦不住咱们!”
董策最后几句,几乎已经吼叫了,声音极大。
而刘若宰似乎也被惊醒了,他眼神变得清亮,死死的盯着董策,忽然低声问道:“第二条路呢!”
“第二条路,为的是百姓性命!”
董策哈哈一笑:“无非就是跟闯贼死战而已!无论如何,哪怕是战死,总也能搏一个问心无愧!”
“好!好一个问心无愧!”
似乎是被董策的情绪给感染了,刘若宰也是哈哈一笑,重重的拍了拍董策的肩膀,道:“我果真没看错你,董策,你是识大体,懂大局,能做大事的人!”
这一番话能从刘若宰口中说出来,那可是相当之不容易,刘若宰很少夸人,这是极高的评价了。
“本官既然在这澄城县,就决不能将百姓弃之不管!肃州卫,察哈尔部,那是未来,那是眼前看不见的。而百姓,是现下能看得见的!”刘若宰目光坚定,声音铿锵有力,沉声道:“本官要的是,此地安康!”
“属下遵命!”
董策跪地,高声道:“大人之所愿,属下之所愿!”
“好!”
刘若宰沉声道:“董策,本官只留谢鼎坤所部在身边,剩下所有士卒,全部交给你统领!本官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将闯贼赶出去!”
他顿了顿,沉声喝道:“若是此事不成,你也不用活着回来见我了。”
“是!”
董策深深的看了一眼刘若宰,重重点头,转身推门出去。
站在外面的台阶上,董策深深的吸了口气,只觉得胸中有豪情在激荡,似乎全身的热血都在燃烧。
大不了,就是跟闯贼拼了!
人活一世,这一辈子,总要有所取舍,总要做一些哪怕是会因此而死也绝不后悔的事情!
拼命罢了!
谢鼎坤走上前来,问道:“董大人……”
还没等他说话,董策便是一摆手打断了:“谢大人,好生保护兵备道大人吧!在下,要去和闯贼拼命了!”
“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以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吧!”
说完,他笑笑,拍了拍谢鼎坤的肩膀。
谢鼎坤怔怔的瞧着董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自从认识董策以来,在他印象中,董策一直是极为昂扬的一个人,从来不会见到他丧气绝望。但现在,却是说出这么沉重的一番话来,可见局势已经多么危机。
董策摆摆手,大步离开。
他收拾心情,带着人策马来到了外面的大街上,整理阵型。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乃是县城十字路口往北,距离十字路口大约有五六十丈的样子,而闯军是从南门进来的,是以暂时是打不到这里来。而北城门是田实带人驻守的,所以方才董策才会跟刘若宰说只要大人想走,就一定能护着您杀出去这些话。只要是走北门,绝对是可以逃出生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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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县衙后衙,已经是一片混乱。
白日时候,最热闹的自然是县衙的前衙,那里人来人往,吏员们处理着各种事务,但到了晚上,都各自回家了,前衙便空空如也。后衙,是章承的住所。章承并不是孤身上任的,他的发妻虽然不在此地,但上任的时候也带着两个小厮,一个马夫,一个厨娘,上任之后,又有本地的富户送了几个丫鬟小厮进去。就在三个多月之前,刚刚纳了一房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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