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跪于地上的人,愈加地忐忑不安,眼见着其中有一人都快要绷不住惊恐之态,将衣襟下围都浸湿了的时候。
奉嬷嬷竟是开口,冷然道:“将这几个,立即收拾东西丢出宫外去,另,着人将事情与遣送她们回地方上的人说清楚,传与将她们选送进宫来的人。”
停了下,奉嬷嬷继续道:“还有,告诉他们,宫中若再选拨什么,这几人都在永不上录之列。”
这惩罚不可谓不重。
待得这几人回归于地方,恐怕是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但在宫中这人命轻于规矩的地方。
此际的她们,能够捡回一条命在,都应该是值得庆幸的事情,毕竟在宫中,初初入宫的她们根本无足轻重,就算因此一事,被训得掉了性命,也不会有人会对此说些什么。
跪在地上的几人,这会儿倒像是对这么一番惩罚想得通透,面上煞白之色,都缓和了少许,只低头叩首,喏喏道:“谢嬷嬷开恩,谢嬷嬷开恩...”
这几人不一会儿就被人给带了下去。
一场风波就此消弭。
但留下来的人,在神情之间,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些谨慎之态,像是也在掂量着自己该如何小心,才能在这宫中,好歹要待到庆典之后全须全尾地回去。
奉嬷嬷着人送了外披的衣衫递到台上仍旧保持着那般姿势的芙华手中。
芙华就势拢了衣衫,谢过奉嬷嬷。也就施施然从台上走了下去。
彩排仿佛不受任何影响地要继续。
这会儿,自是该换了伶舟皎上前去。
见着款款披着偌大衣衫,自台上仿佛翩翩然走来的芙华。伶舟皎微锁了眉心,竟下意思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衫,像是--在试试那衣服够不够结实(?)。
庆元在一旁看得颇有些无奈,但还是若无其事一般地轻咳了几声。
伶舟皎眸中漾起几缕极浅淡的波纹,一张艳艳而又清澈到动人心面容,一时间,仿佛绽绽而盈满风华。一举一动,跟方才她低头站在人群中时,竟有些判若两人。
众人的目光。随着翩翩然走下来的芙华,又慢慢转到伶舟皎的身上。
两个长得美到仿佛不相上下的女子走到一处,不论此时围观的人心中都抱着怎样的想法,都还是有志一同地认为。此景确实赏心悦目。
然。美景不过一会儿。
一会儿之后,两人已是各自分开,一人往台上,一人落于人群之中。
得益于那张长得十分之出众的面容,奉嬷嬷落在此时站在台上的伶舟皎身上的目光,也更为注意了少许。
只是不经意地,当奉嬷嬷的目光,看到伶舟皎那愈发偏向于纯粹栗色的眸色。不知思绪转瞬落在了何处,竟有些疑惑地拧起了眉。
但她并没有出声打扰。
仍是静静地看着伶舟皎的动作。观望而审视着。
仍旧是那日的莲步,从头到尾,却无一丝一毫的改善,仍是那般馥郁芬芳的清香,隐隐在伶舟皎行动之间,铺陈于殿内。
确是一场动人心的美景。
奉嬷嬷觉着,那清香的弥漫,仿佛令得自己都有些心旌摇曳起来,只这么想着,下一瞬奉嬷嬷本已散开少许的眉,又细细地拧了起来,她盯着台上伶舟皎的目光,已经不止带了疑惑和审视,更有些未曾言明的戒备。
无他,这清香之中分明有异。
只是却又和其他那些香料不太一样,这香中...
奉嬷嬷拧起的眉愈加深了些,她细细地轻嗅,像是在不动声色地辨别着在这清香之中可能藏有的任何的不对劲。
但越是轻嗅,奉嬷嬷又越是觉着怪异,先时那隐隐让她觉着异样的地方,此刻仿佛消失不见,只是再闻起来,没了叫她心旌摇曳的异动。
而这样一来。
奉嬷嬷反倒能肯定下来,在这清香中,确是存在着异样,但倒不是那般害人的心思,更多的,这香只是为了应和台上之人的动作。
这份调香的本事。
分明是北大陆之人擅用的手段。
奉嬷嬷心中疑窦渐起,面上却不露分毫,只仍做着平静审视之态,打量着那台上有着步步生莲之态的伶舟皎,视线又聚于伶舟皎那双栗色的,仿佛带着惑人心扉清澈的瞳眸,疑窦更深了几分。
这一场彩排,后来倒没再生出什么波澜。
只是伶舟皎敏锐地觉察到那奉嬷嬷隐隐看向她的目光之中,似乎存有异样,她自留心了几分。
待得一行人都回转各自屋内。
庆元关上了门,伶舟皎这才锁着眉心,道:“那奉嬷嬷好似察觉了什么,你待会儿留心着些,联络制习等人的时候,注意周遭环境,另,告知她们明日就将探查的消息送来,晚间,着一人乔装打扮于此屋内。”
庆元看着伶舟皎,斟酌道:“主子,您这是打算要..?”
伶舟皎瞥了庆元一眼。
庆元仿佛隐隐地打了个激灵,立时便正色回到:“婢子定会将主子的意思告知于制习她们,请主子放心,婢子会小心的。”
伶舟皎坐于榻上,抬手轻揉了揉眉心处,背后仿佛蒸腾而起的灼热感,引得她心上都带了几分微漾的异动,而她面上却是一片的沉然。
只是一时,缄默不再言语。
彩排之后的第二天,令人意外的是,遵循往常的惯例,本该是加紧再排练排练的时候,嬷嬷们却给一众人放了假。
问其缘由。
却是奉嬷嬷说,大家往日编排已是辛苦,好歹先歇上一歇,养精蓄锐,方能更好地迎接即将到来的盛典。
听来是合情合理的说法。
落在众人的耳朵里,倒是各有各的想法,一行人,心思各异,都憋不住要去揣摩这话语中,是否隐藏着甚么别意。
而伶舟皎面色一凛,倒更不想更改才定下的主意。
只要知道了凤印的下落,这个庆典参加与否对于她来说早已经是没什么影响的事,她大可直接取了凤印出宫去。
再这么迟疑停留下去,保不齐多上几天,她们这一干人等,就真的要困守在这宫里,那时,恐天晴阁亦会遭受连累。
三年下来,打磨得伶舟皎的性子,倒不似从前那般容易冲动,但在她行事之间,仍是带着几分“急行军”的作态。
这不,一入夜间。
她就已叫了庆元在屋内,问了起来:“消息可都打听清楚了?”
庆元正色:“早已是打听清楚,先前确定凤印很大可能在那殿下的居室内之后,就已开始留意那边的守卫,入夜后一个时辰,那时就是那殿下居室守卫稍显松懈之际,那时从北侧入内,应有可为之机。”
“只是,”庆元微顿,继而道,“便是如此,实际那地方也不好闯,一个不慎,很可能当场就被逮住。”
庆元的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心:“主子,其实不必去冒这个险,不如让婢子等人先去探明,或可将那可能存在的凤印带出来。”
如是令得伶舟皎被困在宫里,她们这些人恐怕谁也回不去。
伶舟皎自然明白庆元在担忧着什么,只是,她却也有她自己的思量。
薛琴曾与她说过,因着之前那朱色果的效用,她虽只修习了三年,内劲等已能同修习功夫几十年的人相较,而她带来的这批人中,如是有人能去那殿下的居室探上一番,有最大的可能全身而退的人,唯她一人而已。
从那奉嬷嬷些许的异样看来。
若是她们不尽快取了凤印,或是在其间有任何再打草惊蛇的举动,那凤印,只能就此失之交臂。
而若再静待再一次进宫的机会。
她却已然是再等不起。
伶舟皎的眸光落在庆元的面上,只是道:“我意已决,你们只需听从便可。”
她的话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余地。
庆元不敢再多言,只能顺着伶舟皎的话道:“等入夜之后制妆就会寻着机会过来,主子可需人手在外接应?”
伶舟皎思虑片刻,道:“不用接应,如若成功取得凤印,我自会打出信号,你们且在宫中制造些许混乱,然后趁乱出宫即可。”
而若没有带出凤印。
她也还会回到这儿来,自然也不便闹出多大的动静,她一人也已是足够。
庆元面上担忧的眸光涌动,最后还是只能应了声:“是。”
很快便入了夜。
抚秀殿,渐渐没了人在外走动,一片安静沉寂下来。
伶舟皎面上覆着纱巾,做一身不起眼的打扮,在屋内等候。
不一会儿,装扮好看起来身形同伶舟皎有那么些相似的制妆,一同偷摸着和庆元进了屋内。
确认周围环境的安全。
一见着伶舟皎,制妆便已正色道:“主子,去那东边殿下居室的路上,已作了记号,守卫戒备的情况,想来白日里庆元已悉数告知于主子,主子仍执意要去一探么?”
制妆是薛琴调教好,特意拨给伶舟皎的人手。
因而对于伶舟皎安危的考虑,在某些时刻,会高于伶舟皎所言的命令。
平素伶舟皎对此也不甚在意。
只今日,伶舟皎却是淡淡瞅了制妆一眼,只一眼,就让制妆反应过来,低眉敛目地道:“...是制妆逾矩,还请主子责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