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舟皎从车厢里间钻了出来,一手扶着车门,身子略有些摇晃地立在了那少年的旁边,侧着头,眼神直直地落在跟在他们后边的那队人马。
后方的场景,虽然混乱,然而,那队人马仍旧是紧随在他们身后,愈发地扬鞭抽马,咬了牙般地要追上来。
近了。
距离伶舟皎他们这辆马车不过一丈开外的地方,那队人马中最前面的一员,裹挟着深秋夜里的寒气,凛然就要更加快速度地冲过来。
一、二、三。
伶舟皎里另一手五指微张,接着尽数拢于袖下,她的指尖轻轻地在袖中略带着锋利不知何时藏下的簪子尖尖上摩挲,眼光紧随着那冲在最前面的追兵,在心底默默算计着时机。
“你...”
正在前方拉着缰绳控制马匹的少年,微一侧眸,就发现了不知何时立在车门边的伶舟皎,不由得轻呼出声。
就是现在。
伶舟皎双眸中似有流光潋滟闪过,那簪子也不知何时早被她捏在指尖,趁着少年的话还没有尽数说出口,她捏在指尖的簪子便以破浪之势,迅疾地直射了出去。
不偏不倚,不过瞬间的事情,就落在了那愈发靠近的追兵身下的马匹上。
明灭的光影之中,伶舟皎的唇边似漾开了一朵凉薄而明艳的笑意,转瞬即逝,接着,她这才侧眸,看向方才出声的少年,双眸映着夜色,愈发地显得墨色沉沉。
少年挑了挑眉,也顾不得再说些什么,便将注意力尽数移到了前方的道路之上,而手下控制着缰绳的力度却是越发地加大了些。
后方,惊呼声不断,那被刺激了的马匹,不出意料地发了狂,几欲将那马背上的人甩出去,马上的人却是死死地要将那马制住。
一时之间,那队想要追上来的人马,大部分都被这一变故拦了下来,而另一些靠近旁侧的人,却仍是扬鞭策马,更发了狠要追上来。
只是明显,不知是出于哪样的原因,总之,他们想要靠近的距离,总不如刚才那般近了。
这一切变故,其实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暗色之中,除了那少年和伶舟皎,并没有多少人分辨出究竟出了什么事,使得那后方的追兵阵脚大乱,更别说还有其他的什么人,能在这样慌乱的情况之下,知悉究竟是何人出的手了。
马匹行进的速度都在加快。
伶舟皎扣在车门边上的手,指尖早已经发白,掌心更是被勒出了些许痕迹,然而,她却是毫无所察的样子,眼神仍旧直直地落回在后方竭力想要追上来的人马之上。
但,她藏在袖中的手,只是紧握成拳,分明早已没有了其他的利器。
眼见着,所有奔逃的人驾着的马车已经快要全都迈出了大门,原本把守着大门的人,同后来寻摸着来打开了大门的人,穿着同样的服侍,却是成两两对峙的局面。
关门这一招,从一开始大门被打开,就已经是来不及。
后来那一队去开门的人,终究还是被后方愈发增多的援兵,围困了起来。
伶舟皎抬眸,瞥了眼那厚厚高高的围墙,又将视线落回在那仍执意不肯撤回的追兵,以及在那群追兵之后,隐约见着似被围起来了的负责开门的人。
她眯了眯眼,惊觉之前仿佛一直萦绕在鼻尖不曾散开的奇异香气,愈发地变得淡了,径自便转回了车厢内,只沉声道了一句:“掌好缰绳。”
她的声音冷冷淡淡,在这深秋的夜里,更使得人听来觉察不出些许的暖意,然而,就是这般冷淡的声音,却使得车上掌着缰绳的少年,薄薄的唇线扯开了些微的弧度,只,就如少年精致到无暇的面容一样,这弧度,总有种叫人说不出来的薄凉。
天幕之上,被泼上的墨色更浓重了起来。
脱离开那围墙之内的灯火耀耀,大门之外更是显得漆黑,只幸好,天边不知何时浮出了一弯剪月,有模糊的光亮,能使人辨明个大概的方向。
大门之外,是四通八达的街道,今日虽并不是什么宵禁的日子,但因着深秋夜凉,这会儿仍在街上游荡的不过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街道竟更显得空旷了起来。
引驹香的香气,似乎在出了大门之后,就瞬间被掐断,除了仍奔逃在最前方那管事驾着的车之外,余下的马匹在那一瞬忽的越加狂躁起来,竟慌不择路,让人控制不住地往四面八方奔逃而去。
陡然又生变,就是后方追上来的人马,也不由得尽皆一怔,继而后一步跟上来的领头之人面上更是露出了愤愤之色。
“继续追,你!还有你!往那边去,其余的,两两成队,往各个方向追去!”那领头之人点了几个人,顿了顿,接着道:“剩下的,都跟着我走!”
那领头的人,在说着话的时候,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车队之中某一辆车离开的方向,而待得他三两句吩咐了下去之后,他便立时扬鞭,往那辆车离开的方向追去,也顾不得再多做些什么安排。
伶舟皎乘着的马车,在马匹失去了引驹香的牵引之后,同样控制不住地朝着不知道是通往哪个方向的路上奔去,而那少年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在这种情况下尽量稳住马车罢了。
哒、哒、哒。
后方的追兵,竟是完全都没有退下的迹象。
伶舟皎终于还是没有在车厢里坐住,蹙紧了眉头,她又从车厢里间钻了出来,撑着车门的手愈发地使了劲儿,只是路上颠簸加剧,她瘦弱的身子摇晃着,竟使人看得更有些站不住的样子。
她却不管这些,眼神径直往后边落去。
那里,赫然竟是方才那领头之人带着几位手下,紧紧地追了上来。
模糊的光亮之下,因着相隔也确实不是多远的距离,她眯了眼,依稀能够看得见在最前面那人大致的眉目――不是一开始被她用簪子袭了马的人,还能有谁?
难不成,这厮没看清是谁出的手,反而却识得了这辆马车,方才这般死咬着不放?
伶舟皎微微敛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