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养了二十多天,雁翎手臂上的伤口终于脱了痂。
自打从行宫里回来,褚雪就再没叫她做过伺候的活儿,还专派了几个小宫女伺候她,叫她日日养在裕芙宫里,以至于等着伤好的时候,肚子上都多了几两肥膘。
眼下伤已经完全好了,她再也待不住了,一大清早就原去了正殿伺候。
“给主子请安。”一踏进殿来,雁翎先笑脸行了礼。
眼下大事皆已安定,主仆几个心情都空前的好。才刚坐在镜前的褚雪瞧见她,笑问道:“都好了吗?”
她接过小宫女手中的梳子,熟练的为褚雪挽着发髻,一边答道:“昨儿就掉痂了,已经好了,主子放心。”
主仆俩几乎从记事就在一起,现在算来,竟也过了二十多年。褚雪看着铜镜中少女的笑脸,浅笑时那梨涡浅浅漾漾,依旧沁人心脾。她想了想,道:“待会去趟太医院,本宫记得那里有祛疤的药膏,勤涂着点,左不过一两个月,也就都消了。女孩子身上有疤,总是不太好。”
雁翎却仿佛没怎么当回事,随口嗯了一声,“奴婢哪里用得到那样贵重的东西,有疤就有疤吧,反正又不用给人看。”
“胡说。”褚雪从镜中嗔了她一眼,“早晚得嫁人,怎么会不用给别人看呢?”
拿着梳子的手一顿,雁翎顿时脸红起来,“主子您说什么呢?奴婢一辈子都跟在您身边。”
褚雪弯了弯唇角,没继续说下去,心里却是有了一番打算。
褚雪收拾妥当,孩子们就过来请安了,一见到雁翎,也都是惊喜,纷纷唤着姑姑,雁翎笑着点点头。乐儿仔细看着她的胳膊,问道:“姑姑的手好了吗?”
听姐姐这样问,安安也问,“还疼不疼?”
那日受伤的时候,孩子们都在场,亲眼见到了姑姑为了保护娘亲受的伤,也看见姑姑留了许多血,个个都很心疼。
雁翎蹲下来笑着说,“奴婢都好了,谢谢二公主和三公主的关心。”
瑄儿见他这样说,立刻高兴地来拉她的手,“姑姑带我去玩。”
三岁的男娃儿,脑子里只记挂着玩,褚雪叹了口气,道:“瑄儿,怎么只惦记着玩,昨儿师傅教的功课都记着了没?”
瑄儿扁扁嘴,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还是回到娘亲跟前背起了前几日学过的诗句。
皇子们三岁开蒙,瑄儿已经上了半年的上书房,只是因他年纪小,开始的课程都是背些上口的诗篇,认一些简单的字。
小家伙背的很顺畅,褚雪较为满意,摸摸他的头,温和笑道:“瑄儿背的还不错,等一会儿用了早膳,让雁翎带你跟姐姐和妹妹去给父皇请安,好不好?”
瑄儿这才露出笑来,点了点头,主动坐去了饭桌前。
乐儿是个好姐姐,主动牵着安安,小姐妹俩也走去饭桌边坐好,陪着娘亲一起用了早膳。
没过多久,勤政殿迎来了裕芙宫的皇子和公主。
陆方正在殿外值守的,远远地就瞧见了跟在小主子们身后的姑娘,犹如春风拂过心头,不知不觉间,冷峻的眸子温和了许多。
雁翎轻咳了一声,跟青年打了声招呼,“陆大人。”
陆方点了点头,柔声问道:“伤都好了吗?”
雁翎笑着点头,御书房的门已开,先看着几个孩子进了去,她才答道:“都已经好了,多谢你那日及时出手,否则我跟皇后娘娘……”
“那日是我不好,若非我没能及时发现险情,你也不会受伤了。”陆方赶忙打断她。这确实是这段时间来最让他自责的一件事,且不说行宫里的那名刺客会未及主子们,单是叫她受了伤,就已经折磨了他许久。
“你千万别自责,当时那种情况,对方都是有备而来,并不是单单你我能控制的,不过也好在没叫他伤了主子……”她顿了顿,稍稍觑了觑四周,轻声道:“还有,我还没谢谢你的金创药。”
他一怔,原来她知道。他脸微微一红,“不必客气,练武之人身上常备的东西,料想应比太医院里的好用。”
两人正说着话,请安完毕的孩子们已经出了来,两人赶紧住了声,然雁翎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乐儿人小鬼大,捂着嘴嘿嘿笑了两声,安安见姐姐笑,也学着姐姐的样子,雁翎顿时尴尬的紧。
唯有虎头虎脑的瑄儿,一见陆方,立刻一脸兴奋的扯他的衣角,“带我去骑马!”
陆方倒是一楞,忙弯腰哄他道:“殿下,没有皇上的圣旨,您不能轻易出宫。”
瑄儿撅起嘴来,“哼,你要知恩图报,我帮你给姑姑送了药,你就应该带我去骑马!”
三岁的小皇子都会用成语教训人了,一群人顿时忍俊不禁,唯有陆方跟雁翎闹了大红脸。
没错,瑄儿这个小东西一点都靠不住,这下不仅裕芙宫里的人知道陆方悄悄托三皇子给雁翎送药的事,立在一旁的勤政殿的宫人侍卫们也都清楚了。顶着众人灼灼又玩味的目光,雁翎匆忙道:“殿下,时候到了,您该去上书房了,奴婢送您过去吧。”
小家伙尚有几分不情愿,但也知道这是每日必做的事,便又吩咐陆方,“你抱我去!”
陆方个子高,趴在他肩膀上居高临下,比起被乳母抱着,显然更有意思。
陆方也哭笑不得,只好应道:“是,卑职遵命。”说着招呼了个人替他,弯腰抱起沉甸甸的小家伙,送去了御书房。
陆方走了,一群人都笑看着她,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雁翎赶紧领着乐儿跟安安回了裕芙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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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芙宫中端庄淑仪的皇后娘娘从小宫女嘴里听了这件事,笑的嫣然,跟如月道:“瞧瞧,连瑄儿都知道知恩图报了,雁翎上回替本宫挡了刀,本宫该怎么报答这份恩情呢?”
如月笑道:“主子不如就做主,成全了一对有情人吧。”
褚雪笑着望向窗外,“裕芙宫头一回办喜事,理应要好好热闹一下。”
没过多久,裕芙宫发下一道赐婚旨,成婚的双方,一位是裕芙宫皇后娘娘跟前的女官雁翎,一位是御前三品侍卫陆方,可谓郎才女貌门户相当。
乍一接到旨意,陆方被从天而降的喜事砸蒙了脑袋,半天才反应过来,随后便是不断涌上心头的狂喜,手足无措的赶紧筹备婚事去了。而裕芙宫里,却自有一番杂陈的无味。
雁翎跪在褚雪面前,哭道:“主子嫌奴婢疲懒,要把奴婢赶出去了吗?”
褚雪叹了口气,“说什么傻话!还不是为了你着想,陆方年纪不小了,你不怕万一哪天他等不住先成了婚?到时候有你哭的。”
雁翎摇头,“奴婢情愿一辈子陪在主子身边,奴婢走了,主子今后该怎么办?”
褚雪倒笑了,“诺大的后宫,本宫还不信找不出个能替代你的人了。”她把雁翎拉起,其实心里也是百味杂陈,“这么些年,本宫很感谢你,可大好的年华等不得,你今年都二十四了,再不嫁,可真就嫁不出去了。大事已经了了,不必再为我耗着,你能有个好归宿,也算是圆满我的心愿。这么多年也算是委屈你们两个了,最难得的是,他一直等着。本宫觉得,这是个可托付终身的人。”
是啊,这么多年她不能嫁,他也一直等着,彼此间从没有过承诺,但这样情谊,能做到的人委实不多。
雁翎眨了眨泪眼,看了褚雪半天,还是道:“可,奴婢舍不得您啊!”
“那就常回来看看,裕芙宫的门永远为你开着。”想了想,褚雪笑道,“回头本宫让皇上封你个诰命,保管叫他不敢欺负你。”
雁翎也噗嗤笑了出来,含泪道:“他不敢,要是他欺负我,我就请您做主,再让我回来伺候您。”
“好。”褚雪笑着拍她的手。“一言为定。”
一个月后,新人大婚。
新娘由皇后宫里嫁出,丰厚的嫁妆不输一般的大户人家,一身正红的雁翎披着红盖头,心中甜蜜满足,她与陆方都是孤儿,做了这么多年的下人,而今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了。
最重要的是,在喜轿前骑着骏马领她回家的,正是她心上的人。
热闹的一天过去,入夜时分,微醺的新郎踏进了红色的洞房。
红衣红烛红床帐,美人巧笑醉人,陆方一步一步,都似走在云端。
从前面对刀锋都不曾眨眼的青年,而今竟有些忐忑,半晌,他终于开口轻唤,“娘子……”
雁翎含羞抬头,静静注视自己的夫君。
绝美的脸庞映入眼帘,陆方心一颤,情不自禁,抬起她的下巴,俯身下去。
雁翎闭目,迎接此生的第一个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从此以后,恩爱携手,静待白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