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段宛蓉的破罐子破摔,宛白觉得,自己装可怜的目的已经超出预估了。
于是她擦了擦眼泪,特别乖巧地站直了身子,抽动着小鼻子走到段明轩的跟前。
“二哥哥你别生气,是宛白不好,二哥哥让我们在湖边等着,宛白不该乱跑的,让二哥哥着急了。”
面前懂事听话的妹妹,脸上还残余着眼泪,轻声细语地跟自己道歉,段明轩的脸色立刻松缓下来。
“四妹妹只是一片孝心,且……,并不知道实情,四妹妹,我先替三妹妹跟你赔罪。”
“二哥哥说的是什么话,都是自家兄妹,何来赔罪一说?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说着,宛白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哭红的眼睛水灵灵的,格外让人心疼。
她转身也想回马车,却脚下一顿,走到了温朗面前。
“温朗哥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和杜鹃还不知道要担惊受怕多久,你真是个好人。”
宛白笑脸灿然,跟温朗低身行礼之后,才往马车的方向走。
吴家小公子手臂随意地搭上段明轩的肩膀,“明轩兄,你家这个四妹妹真是可爱,又懂事又乖巧,我都羡慕死了。”
“是啊,比我家妹妹明事理又讨喜,明轩兄,不如咱们换换如何?”
段明轩啐了一声,“说的是什么话,若是让长辈们听见了,一个个责罚是逃不了的,好了,咱们也赶紧回去吧。”
他因为段宛蓉失掉的面子,又因为段宛白给找了回来。
段明轩心里深深叹息,回头得跟娘说一下,三妹妹是不能再这么娇惯下去了,不然,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温朗兄,你怎么了?”
段明轩招呼众人各自回府,一抬头,却发现温朗站在原地没动,忍不住问了一声。
温朗这才挪动脚步,脸上淡然地笑了笑,“没事,回去吧。”
说完,他率先越过了段明轩,段明轩见状,也抬脚跟过去。
这是第二次,她说自己是个好人了。
……
马车里,宛白一个人独占一辆车,跟来的时候比,不知道畅快了多少。
尤其是她心里清楚,这会儿在另一辆马车里,大概很是难熬吧?
“四姑娘,三姑娘她们也太过分了!怎么能骗您呢?秦妈妈,在林子里的时候,明明是三姑娘和五姑娘故意丢下咱们的,她们还说什么是咱们姑娘任性,她们怎么能这样?”
车里没有外人,杜鹃心里的憋屈才忍不住爆发出来。
她们姑娘好可怜,也太委屈了。
秦妈妈看了杜鹃一眼,眼中微微不赞同,却也没有喝止。
她转头去看宛白,眼里一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在四姑娘的脸上却全然找不到怨怼,四姑娘跟从前的变化,也太大了。
“四姑娘且记着,您同府里的姑娘们都是姓段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的事情,往后若是能不出现,就再好不过了。”
宛白闻言扁了扁嘴,“秦妈妈,那林子里真的好可怕,四周有奇怪的声音出现,我和杜鹃都快要吓死了。”
她轻声地嘟囔,“我原本就不想去的,可若是不去,便是不相信三姐姐,只是,三姐姐和五妹妹为何要说是我胡乱跑呢?”
秦妈妈心中叹息,这一回,也确实不是四姑娘的错。
“四姑娘放心,回去之后,老奴会一五一十地同老夫人说去,只是四姑娘千万记着,家和万事兴。”
家和万事兴……
宛白听见这五个字,心里忍不住发笑。
在段家,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和”得起来?
只不过她也明白,这是秦妈妈在提点她,段宛蓉回去之后,怕是要闹腾开了,自己这种时候,显得越是想息事宁人,越是会让人觉得她的委屈。
……
不出秦妈妈所料,她这里才将事情始末告知老夫人,就听闻乐安堂那里已经闹腾起来了。
“这就是她教养出来的女儿,居然还有脸面闹腾,咱们段家姑娘的人,怕是要给她丢尽了。”
段老夫人面色不虞,手里的念珠捏得发紧,面皮都紧绷起来。
“白丫头今日也累了,先去休息吧,那边闹腾得再厉害,今儿也都不会过来,我倒是想看看,她会怎么做。”
宛白乖巧地应声退下,觉得有祖母在身边倍儿安心。
似乎祖母一点都不担心姜映南,颇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气魄。
在宛白沐浴更衣,舒坦地瘫在床上的时候,乐安堂却鸡飞狗跳。
段宛蓉哭得声嘶力竭,“二哥哥为什么不帮我?我才是你嫡亲的妹妹,你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责我的不是,娘……,我不想活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姜映南头疼地拍着桌子,却喝止不住段宛蓉的哭闹。
她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转头去问段明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段明轩言简意赅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听得姜映南愈加头疼。
“轩儿,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是蓉儿的错?段宛白那丫头也不是没胡乱说过话,兴许是她冤枉了你妹妹呢?”
“娘,若不是三妹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口承认骗了四妹妹,我又怎么敢会断言?”
段明轩正直的眉宇紧皱,“好在四妹妹宽宏大度,并不想追究,只是三妹妹如此做法实在不妥。”
“你若是觉得四妹妹好,那让她做你的妹妹啊!四妹妹四妹妹的,二哥哥心里可是只有四妹妹才是你的妹妹?!”
段宛蓉尖叫着打断段明轩的话,顺手又砸了一只茶碗。
碎瓷在地上迸溅开来,溅到了段明轩的鞋面儿上。
“蓉儿!”
姜映南一拍桌子,疾言厉色地模样,让正发飙的段宛蓉也愣住。
“怎么可以这样跟你哥哥说话?今日去的皆是你哥哥的友人,你如此不知道礼数,让你哥哥如何是好?”
“娘……”
“你还说!还不跟你哥哥道歉?”
段宛蓉死死地咬着嘴唇,眼里满是心不甘情不愿。
见她这样,段明轩也是皱了皱眉,“与我道歉便算了吧,只是下一次,三妹妹切莫再做出这种事情来,免得让人瞧了笑话去。”
段明轩说完,朝着姜映南行了行礼,退出去回去他的院子了。
段宛蓉眼里的眼泪不要钱一样汹涌,“娘你看看二哥哥,他怎么能这样说我?”
“你也是,太不知道轻重!想要设计白丫头什么时候不行?偏偏要挑你哥哥聚会的时候。”
“我、我也不知道嘛,段宛白那死丫头居然那么笨,哥哥竟然也护着她,娘!你让二哥哥不要再跟段宛白接近了!”
如果可以,姜映南也恨不得如此。
可惜啊,可惜……
她那么看重的儿子,性子居然完全不像她,天生自带正直的气度,连对她这个做娘的,有时候都颇有微词。
“这件事就先过去,至于白丫头那里,我来想法子,总不能让她一直躲在永寿堂!”
……
宛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眼睛闭上的时候,总像是能看见温朗那张温润如画的脸。
自然,她并不是产生了什么绮念,开玩笑,往后的中军都督,她连想一下都觉得十分罪恶。
宛白想的是,温朗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表里不一是肯定的了,可是这个“里”,是什么呢?
要说他虚伪冷酷吧,自己示弱地接近,温朗也没有甩开,可要说他有恻隐之心吧,他又不顾自己年幼,寒着声音让自己离他远一点。
“啊啊啊啊……”
宛白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为什么她想要讨好的人,会是这么个棘手的家伙?
她抱怨地嘟着嘴,从窗子缝隙看向窗外,那里的夜空中,悬着一弯莹亮如水的月轮。
月轮之下,也有人尚未入眠。
温朗靠坐在床榻边,手边的灯烛之光,映得他面如冠玉。
段家对他倒是真不错,给他安排的院子就在段明轩的隔壁,大小、景致亦是相差无几。
温朗面沉如水,这样的待遇,想当初在孙家的时候,起初,也是差不多的。
可是之后,孙家便一直存着想要将他赶出去的心思,这一回入京,便是最好的时机。
温朗清冷的眸光闪动,出身,是他不能够选择的东西,可是他已经被自己的出身拖累的够久了。
他需要自己的力量,哪怕暂时忍耐也是值得的,等到他完成了心里的计划,这些账,他定然会一笔一笔地要回来!
忽然,温朗看到从窗户外,飘进一片嫩白的花瓣。
悠悠忽忽,打着转儿落在窗前的书案上。
温朗看着花瓣,脑子里不禁浮现出一张小脸来。
嫩生生的就如同花瓣一样,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时刻透着澄清的光泽看着自己。
温朗阴寒的表情出现了裂痕,一丝焦躁浮上他的面庞。
段家四姑娘……,那个有些微圆的小女孩,为什么对他似乎很依赖?
那样莫名其妙的亲近和信任,温朗下意识地会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可是,是什么呢?段宛白只是个小女孩,从小养在闺中不谙世事,她能对自己,有什么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