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傅铮一行人,自那日过了客栈,行路也越发快了起来。
几人相处之下,也没有了之前的隔阂,只是别扭依旧是有的。
比如现在,沈宜修倒也没有一直占着冰让别人干看着,虽说看傅铮热地跳脚的样子很有趣,可是也不能伤了彼此的面子。
面对沈宜修的示好,傅铮面上是拒绝的。摆出了一副别想讨好老子,老子不和比这个儒生一般见识的高傲状。随从傅临看着自家将军那样子,恨不得上去糊他一脸。傅临跟着傅铮多久了,焉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性子,只怕是明明心里想要冰,还装着那样儿,累不累啊?
他在这看着都嫌累。
傅临也是一根肠子,见不惯将军推三阻四的,自个儿过去把冰拿了些过来,一股脑都给塞到衣服里,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傅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憨货,早知道就不该带他过来,真是没眼界,没看到那边的小厮已经在嘲笑你了么?
不过傅临显然没有注意到。随从已经沦陷了,傅铮看着沈宜修坐在那,竟然也不多劝劝他,径自拿着硝石王清水中加,不免生了几分好奇。好奇心战胜了他强烈的自尊心,傅铮走到马车旁,看着沈宜修一样一样地往水里不知道捣鼓什么。
不过即使是做这样古怪的事,依然风姿不损,宛如抚琴吟诗一般光风霁月,也是稀奇。
眨眼之间,刚才还清澈的水已经凝成了冰块,虽说还不是十分的硬,但是已经看到白气了。太神奇了,傅铮只听人说过硝石能够制冰,但这种法子不是人人都知道用的,起码傅铮当时好奇,试了十几次都没有成功。
惊叹之下,也就淡化了对沈宜修的别扭,“真是奇怪,在这么热的天气下,水也能变成冰。”
沈宜修抬起头,兀自解释道,“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世间万物皆在改变,只是有的横跨千万年,有的却在瞬息之间。如傅将军所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让水变成了冰,不过是加了东西充作媒介而已。”
便是如此解释,傅铮还是觉得神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宜修笑了笑,“自然是在书中看到的,当时也同傅将军一样,觉得很奇妙,便亲自试了一下,谁想便成功了。”
傅铮闷着头不说话,心里暗道老天不公,凭什么他试了十几次都没用,人家只试了一次就成功了,凭什么?难道做这种事也要看长相,傅铮瞥了眼沈宜修,又对比了一下自己,觉得差别不大啊,甚至自己还有一股英武之气。
傅铮觉得,自己这长相才叫英俊。
他一声不吭,沈宜修便问了句,“傅将军怎么了?”
“没事。”声音依旧闷闷的。
沈宜修见冰都凝地差不多了,转而又问,“傅将军的真正不要冰?”
傅铮迟疑了一会儿,按他的尿性,原本就该拒绝的。可是如果他不要的话,四个人里头就变成他
的待遇是最低的,这样一想,又不开心了。最后,理性战胜了感性,傅将军视死如归的药了冰。
俗话说吃人嘴短,那人手软,傅铮接过冰以后,自觉矮了别人一层,暗搓搓的想,日后还是对着个儒生好一点,能帮则帮,最好还了这个人情债。
他也是个耿直的,于是朝沈宜修说了句“多谢”。
声音不大,真不像是傅将军能说出来的话,傅临在不远处瞧着,很是怀疑自家将军是不是被什么给附身了,怎的一对上沈侍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别别扭扭的味道。
说不出的怪异。
阿三轻轻地推了推傅临,“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看两位主子呢,你家主子可真是能干,这么厉害的法子都能想得出来,若没有这冰块,指不定会被热死。”
阿三与有荣焉,“我们公子向来聪慧。”在他心里,公子就是无所不能的。
傅临有问,“你的名字是叫阿三么?”
阿三点点头。
傅临不解,“我还以为你们这种世家出来的,取名都是文绉绉的,引经据典,听着就有一种书卷气呢,没想到也有这么简单的。”
这倒不是傅临在说酸话,而是受了傅老太爷的影响,在老太爷心中,有学问的,有涵养的人就是什么都好,连取名都能看出和别人的不同。为了附庸风雅,老太爷将将军身边几个下属的名字全给改了。
譬如他,原本应该叫傅七的,老太爷觉得俗不可耐,就改成了傅临。
阿三不好跟他说,自己和寻常小厮是不同的。名字上也有差别,“沈家也有小厮的名字好听,像
我这样的,原本就这么叫,叫着也就习惯了,我们公子也不愿改。”
阿三并不觉得自己名字不好,相反还觉得简单好记。
“原来是这样。”傅临觉得沈侍郎又平易近人了许多。
行了两日,几人到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县城,傅铮问了人,知道已经到了山西境内了。几人找了间客栈,准备歇息一晚,第二日再行。
晚上在楼下用饭的时候,傅铮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小小的县城之内,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高手。习武之人对气息尤其敏感,更何况是傅铮,对方敌意太重了,叫他想忽略都不行。他们出行,对外都是保密的,谁会这么无聊来查他们,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镇国公那老秃驴了。
老秃驴,动作还挺快。
傅铮摸了摸佩剑,眼底凶光一闪而过,正欲上前,忽而一人按着剑。
傅铮看过去,见刚刚坐在旁边一动不动的沈宜修突然转过来,无声地说了句,切莫妄动。傅铮不是专断的人,且皇上特意叮嘱他,要好好和沈宜修合作,因而强压这火气,准备待会儿再收拾他们。
那几人的虽然有点武功,不过再傅铮眼里却是不够看的,打过那么多次仗,没有一次不是身先士卒,如是身手不好,还有命活到今天?所以对于这些人,傅铮还真不惧。
然而傅铮最后也没能收拾地了他们。
相安无事的吃完一顿晚饭,傅铮便回了房。
是夜,傅临去了沈宜修那里守着。方才见着的几人,像是做惯了这行,不动声色的翻进了两间客房。
床上鼓鼓地,间或打几声呼噜,一看就知道有人睡在那里。几人对了眼色,悄悄靠了过去,为首的那人拔出匕首,手起刀落,眼看着就要刺进去,里面的人突然先开被子,手执一把长剑袭来。
冷冷的银色在黑夜中格外刺眼,仿佛嗜杀得恶魔,刚一出鞘便染上了血。此时的傅铮哪里有白天的百无禁忌,剑法凌厉,一双眸子里溢满了杀气,直教人逼退了好几步。
来人才道是大意了,因而下手更加猛烈。傅铮单枪匹马的应敌,他天生神力,又久经沙场,杀人的招又快又准,几个回合间便撂倒了数人,见人还没死透,又抽空补了几个窟窿。
傅铮一面应敌,一面关注隔壁房间的动静,似是听到几人破窗的声音,便再没了耐心,一剑挥退了来人,也跳了窗户,往那边追了过去。
不出意外地,沈宜修一行人也是被杀手缠上了,傅临和阿三一路护着,几乎是杀红了眼。傅铮见到阿三,暗暗惊叹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么瘦巴巴的小个子,竟然能一下砍倒那么多彪形大汉。
深藏不露啊。
几人回合后,见后面追上的人又多了好几倍,应是早就埋伏好了的,且手笔不是一般的大,摆明了是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傅铮这才心神一凛,若是在楼下的时候他忍不住动了手,那结果,肯定不会美好的。
对手太多,约莫不下百人。打斗中,四人被冲散了,傅铮带着沈宜修,阿三和傅临也各自对敌。
不过他们那边的人显然比较少,大部分的都是冲着傅铮这边。直到人越来越多,杀完一个又上来一个,这样迟早会精疲力竭。傅铮看到旁边的的马房,索性放了一匹马,直接带着人飞奔出去。
往东走很快就出了县城,一路都是白天他们走过的地方,算是熟门熟路,马儿不算快,但还是足以甩掉他们一截。
后面的人也穷追不舍,小小的道上马蹄声呼啸而过,夹杂着火光,惊心动魄。
不知道这样追赶了多久,终于见到白天的那坐山,傅铮握紧马缰绳,叮嘱身后的人坐好,一个转弯就顺势上了山。
“快,追!”跟在后面的杀手见前面的人速度慢了些,只当时马儿已经跑不动了,见着山几位陡峭,暗道傅铮愚不可及,山上路窄,焉能逃得出去?
傅铮回过头,见他们还在穷追不舍,又看了前路。
终于到了,傅铮扬起鞭子,马鞭一落,受惊的马儿就像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最首的那人一路追赶,此时也累地不行。来之前他们也从这边走过,然而前面不是山路,那人一惊,迅速地拉扯住缰绳,将马安稳住。
“停下,前面是悬崖!”
后面的人是听了,前面的人却还没有止住,马儿跑至悬崖边的时候就已经生了俱意想要停下来,却因为惯性栽了下去,背上的两人也不能幸免。眨眼间,便消失在黑夜中,只在悬崖边上留下杂乱的马蹄印。
千丈悬崖,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