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等柳安得到消息的时候,寒凌已经被曲明玉逐出了寒府的大门。
柳安得知消息,愣了好一会儿,然后问那去寻访的小厮,“那寒凌姑娘现在呢?去了哪里?”
小厮躬身说道:“寒凌姑娘现在在客栈里寻了个住处住了下来。”
“她……”
柳安想问怎么寒凌没有去找寒霜,后来一想,却方才明白,寒凌心中要说一点芥蒂没有,也不大可能,于是不去寻求寒霜的帮助,倒也成了题中应有之义。
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询问了那小厮寒凌现在的住处,于是连忙去了。
今日下了雨,当天的雨水寒凉极了,柳安下了轿子,撑了伞,摆了摆手让那些随从立在下面,这才上了楼。
他站在门外,敲了三声。
“寒凌?寒凌?寒凌?”
寒凌前来给他开门,面上还有些怔怔的。
她显然是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在这里见到柳安。
“大人……”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柳安将雨伞立在墙边,看着她如今这样恍惚的神情,心里也不免叹息。
不过他面上倒是保持了微笑,让寒凌没有那么难堪,笑着道:“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寒凌这才如梦方醒,知道这不是做梦,连忙将他迎了进来。
“大人里面请,凌失礼了。”
她眼里还残留着泪光,柳安见到,却没多言,只是静静地跟她入了内。
寒凌将窗子大大的开了,门外的雨雪夹杂着飞了进来,窗边的一片全是被水浸湿的印子。
屋子里也没有烧炭火,柳安四处看了看屋子,心里有些怜惜。
他也没拐弯,直接问道:“寒凌,你要不要去我那里住?”
寒凌要跟他倒茶的手一抖,茶盏和茶壶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柳安见了,这才反思,发现这话里容易有些误会。
他连忙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不是柳府,我在京中另有一座府邸,平素也不常有人过去,便闲置下来了。若是你不嫌弃,便过去住上一段时日,不知你意下如何?”
寒凌抿着唇没说话。
――被自己喜欢的人发现自己的狼狈,这是谁也不喜欢遇见的事。寒凌虽和寒霜大有不同,但骨子里的自尊却是相同的。她并不希望柳安因为可怜的原因而对她施以援手,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很是无能。连自己的事情也处理不好。
她的手复又镇定了下来。她将茶盏放到桌上,重新给柳安倒了茶。
然后方才笑道:“大人说笑了,凌不过是在外待几日,当是散散心,旁的却并没有什么,大人不要担心。”
她将手中的茶盏向前推了推,递到了柳安的面前,说道:“大人,请用茶。”
柳安看了看她的神色。
然后端起茶盏来,轻轻啜了一口。
然后从善如流地改了说辞。
柳安笑着道:“倒是我想岔了。只是客栈住着,到底还有些不安全,前不久京城不也才传出来有人在客栈遇刺的事情么?你现在的身份也有些敏感,若是住在客栈,保不准会被人盯上。”
他沉吟了一下,没听到寒凌反驳的声音,方才继续说道:“你若是要在外面自在些时日的话,倒是不妨在京中找个宅子,租赁一段时日,或是买个小点的院子,自己闲来无事装扮装扮,也是极好的。也算是得了几分闲暇。”
――寒凌前几日刚递了折子,说要在家闲赋一段时日,曲飞泠体谅她现在的身份处境也是不易,于是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寒凌近来无事,倒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整理整理院子,种种花草,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法子。
寒凌被他说得有些心动。
――她从前就是个软和的性子,虽爱读书,却不喜官场的尔虞我诈,一心想要的,也不过是闲来做些自己的事情罢了。什么宅中风云,官场相争,其实都不是她想要的。只是这些东西还在萌芽的时候就被曲明玉掐了根,这些事情,她一桩也做不得,只能按照曲明玉所要求的,去专心学习,去参加科举考试,去进入官场。
――这是她小时候对以后生活的预想,虽然这些预想在曲明玉的干预下早就偏离千里,但重新被人提及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心动。
柳安看了看她的神色。
寒凌并没有任何反感的样子,柳安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我倒是知道柳府附近有个小院子正要卖出,不知你有没有兴趣一并去看看?――院子倒是不大,只有两进,一个主子,几个仆人,倒是够了,就是不知道你住不住的习惯。”
――他也知道曲明玉从小就把寒凌当眼珠子疼,有些担心她能不能过得习惯这样的平民生活。
寒凌抬了抬眼,微笑道:“大人说笑了,同是院子,哪里有习不习惯的分别呢?”
柳安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了,好歹能让寒凌在自己的附近住下来,若是有个什么事,倒也能够照看一下。
柳安道:“今日在下雨,不大方便去院子里看。我便回去告诉那户人家,等明日天晴了,我便带你去看看,如何?”
寒凌笑着点了点头。
“有劳大人了。”
柳安只是摆了摆手。
――到底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又不是冷血无情的人,怎么会一点都不担心呢?又怎么会一点都不照顾她呢?
柳安在当日回了府,亲自去了旁边的小院子,那小院子里原住着两位老人,因儿女都回乡了,便想着将这院子再出手了,可巧赶上了这个时候。
他去将这事儿讲了,两位老人倒也非常开心,吩咐小厮将那院子好生规整了,只等明日寒凌来看。
他终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寒霜。虽他知寒霜和寒凌先前关系还不错,但寒凌那明显想把这桩事藏下来的态度,实在让他对外开不了口。
很快到了第二日。
柳安叫了丫鬟去将寒凌接过来,陪她一并看了那宅子。
从前他只是匆匆一扫,这回细看,才知道这对老夫妇是个爱花之人,院子里前前后后种了诸多花草,即使是在冬日,也是一片花草繁荣的景象。寒凌不由自主地就多看了两眼。
那夫人见她在花上看得有些久了,笑了一下,说道:“若是姑娘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我们走的时候便将这些花草都拔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寒凌笑了一下,“老夫人万不要这样说,这些花草,我很喜欢。”
她的目光从那些花花草草上滑过,嘴角好不容易带了些笑意。
――何止是喜欢呢,这就好像是特地为她准备的,有她喜欢的布局,也有她喜欢的花草,实在是一桩再美不过的事情。
老夫人原也是个爱极了花花草草的人物,京中的贵人们大都认为这东西上不得台面,于是都不怎么喜欢。能遇见一个同她一样喜爱花草的人,也是真不容易。
那老夫人顿时觉得是找到了知己,于是拉了寒凌的手,带着她将院中的花草都认了个全。当然,同时也同她讲明白了这府中的房间布局。房间倒是不多,二进的院子,一眼就能望到头,那老夫人讲了讲,更多的,却还是将重点放在了花草上。
寒凌空有一颗喜爱花草的心,但对于怎么养护,却是一窍不通的。所幸老夫人全都讲的明白,她一一听下来,倒也觉得长了不少见识。
柳安一路在后面陪着她,有时候寒凌顿住脚步,往后面一望,就能够看到柳安的身影。
这让她产生一种柳安一直在陪伴她的错觉。
但是,她摇了摇头,把这种错觉抛出了脑海。
――错觉终究是错觉,就像是她现在觉得是他们在一并挑选宅子一样,是不可宣之于口的隐晦心情,不为人知,不可为人知。
寒凌看了宅子,和老夫人也十分聊得来,于是很爽快的当天就将此事定了下来。他们签了文书,又请柳安做了证人,这件事便也算是办妥了。
老夫妻二人说三日之内将屋子整理完毕,届时再请寒凌搬进来,寒凌自然也应了。
当天晚上,柳安送寒凌回客栈。
寒凌一路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走着。他们少有的没有坐轿子,走在京城冬日安静的街道上,周围人来人往,柳安在她旁边护着,见到有人冲撞过来,会带着她向旁边避一避。
如是者三,寒凌终于抬起了头。
她看着柳安,看了好一会儿,看的柳安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唯恐自己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他问:“怎么了?”
寒凌的嘴唇嗫嚅了一下。
她的心里叫嚣着柳安的名字,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看了柳安许久,最后却只是微笑着说:“无碍。”
“――只是今日实在麻烦你了,丞相大人的这份恩情,凌会永远记在心里,绝不敢忘。”
――是,绝不敢忘。她不敢同柳安表明心意,只能将话藏在心底,将这些算是甜蜜的事都放在心里,然后自己一个人,慢慢地去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