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梦查到敏妃之弟冯淑瑁嗜赌成性,而洛阳最大的几间赌坊都是祁妙的产业,自然成了冯淑瑁这样的富家子弟最常光顾的地儿。
祁妙按照她说的,让赌坊先给冯淑瑁放水,接连让他赢上几回,给他尝到甜头,他会更加大筹码去赌,逐渐深陷其中欲罢不能。
这个时候祁妙一道命令发下,赌坊就会没收冯淑瑁的好运气,有赌坊一通暗箱操作,他开始不停地输,先是把赢来的钱都吐出来,他自然是受不得这样的落差,就接着赌,然后就开始赔钱,手头输光了就开始赊账,不能赊就看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抵押。
可冯家绝大多数财产都在长兄冯淑瑥手里把持着,冯淑瑥治家严厉,冯淑瑁自然是不敢向亲哥哥开口的,只能拿自己的那份偷偷去干。祁妙说,冯淑瑁已经把手里几块铺面和田产都相继抵押给了祁氏,这个时候他想回头已经不可能了。
“所以他现在一定铁了心地想翻身,好将冯氏的产业赎回去。”幽梦幸灾乐祸地笑道。
祁妙面无表情,因为他司空见惯了:“赌徒就是这样,赌局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半途抽身。”
幽梦脸上添了几许阴冷:“很快,他就会山穷水尽,然后就得做些逾越法纪的事了。”
栖梧坐在幽梦身边,听他们说完计划,端详那狡猾的丫头,调戏地捏她下巴:“你怎么那么坏呢?”
幽梦俏皮而又娇媚地瞄他,反唇相讥:“我若不坏,又怎能与你们这群坏人为伍呢?”
栖梧被讥诮得心醉神迷,唇角一勾,佯装要教训她,双手突袭过去一把圈住她的腰肢,对她上下其手。幽梦等不及地躲,一边嗔他“别闹,别闹!”,“凤妖孽你给我规矩点!”
她越发威,他就更闹得厉害:“让你说我坏了?我就好生坏给你看。”
“再这样我生气了!”
幽梦在他怀里挣扎,栖梧挠她痒,还几次假装要亲她咬她,她难忍地笑着,满面娇羞,根本撑不出生气的样子来。
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打情骂俏,祁妙在那看着,脸都结成了冰:“想调情出去调。”
栖梧和幽梦当即感觉到了寒意,嬉笑声戛然而止,栖梧这才将她放开,整了整衣襟,得意地朝主位扬眉:“怎么,有人嫉妒了?”
祁妙低眉不看他,冷声冷气地揶揄:“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八月十五就是定亲之夜,某些女人都有未婚夫了,还敢这么玩?”
幽梦没说话,淡淡一笑有些自嘲,栖梧则更轻狂不羁:“咱们小公主怕过谁?莫说是未婚夫了,就算是拜了堂的正牌夫君,也别想拴住她。”
祁妙转目去看幽梦什么表情,有些难以形容,暗自不由得心神一凛。
她长了一副天生的媚骨,凝在嘴边的笑,像带着刺的玫瑰,可以穿透人心,这样一个妖娆的女子,将来绝对是十足的“祸水”。
这让他不禁感慨:“沐王府世子前世造了什么孽啊?娶到你这种妖精?”
瞧他在那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幽梦从容自若地对视他:“祁爷到底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
祁妙不置可否。
栖梧笑呵呵地道:“不管怎么说,定亲是喜事,对了,你上次不是看中了绸缎庄里那匹天水碧的蜀锦么?新做的一批已经到货了,我看织出来的花样很不错,就都给你买下了,当作你定亲的贺礼,明儿就能送到你府上。”
幽梦甜美地冲他一笑:“你最好了。”
献殷勤的本事没人比得上你。
祁妙在心里暗讽栖梧一句,唇边一丝没藏好的冷笑却让幽梦给看到了,她有意问他:“祁爷,你的呢?”
“脸皮这么厚?还有主动问别人要礼物的?”
“大家朋友一场,应该的,凤妖孽都有所表示了,又怎么能少得了你呢?”
祁妙兀自拾杯喝茶,语气不冷不热,说得很随意:“我祁氏名下的黄金楼、珠宝店,你进去随便挑,看中哪个直接拿走。”他真就是一副忙得很,懒得去费心过问的样子。
幽梦本就是在逗他,可他这个不给撩的姿态真是让人无语:“这就打发我了?好没诚意啊。”
他冷冰冰地抬眼看她:“哎,你搞清楚啊,你又不是要和我定亲,还要我怎么有诚意?”
幽梦神色一窘,这话没法接。
栖梧忍俊不禁,心里看得透透的,祁妙越喜欢怼她,越表现得漠不关心,就表示越在意她。祁妙也怕那丫头有了驸马以后就不和他们来往了,只是他死要面子,不想让她看出来。
“隔着十道洛阳城墙都能闻见你那酸味儿。”栖梧自言自语,摇头浅笑,忍不住又抬头打趣,“祁爷,我知道你心里其实也很宠小公主,干脆你把整个黄金楼都送给她,那才叫有诚意。”
祁妙短促地冷昵幽梦一眼:“给她干吗?没心没肺的女人。”
幽梦抿着嘴偷笑,懒得反驳他。
◇◆◇◆◇◆◇◆◇◆
冯淑瑁压根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弄得如今是债台高筑,整日都心烦意乱,而像他这样的男人除了赌,还有另外一种放松压力的方式,就是逛青楼。
而这无疑又是更近一步,落入了祁妙凤栖梧布设的圈套。
冯淑瑁坐在一张桌上喝闷酒,左右各有个美人娇滴滴地偎着他伺候,一边哄他,一边为他添酒添菜,他一筹莫展,实在没兴致陪她们调笑。
芳菲优雅地步下楼梯,作为这里的头牌,她和其他的莺莺燕燕当真是云泥之别,她一出场,整个楼里仿佛都明亮了。
她在大厅停下了,缓缓回眸,视线尽头有凤栖梧颀立于二楼的过道上,彼此相视一笑,她又心领神会地转回,向着目标一步一步走过去。
“冯三爷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冯淑瑁酒杯刚到嘴边顿时收住,抬头微醺地眯眼打量芳菲,不禁两眼放光。芳菲身价高,向来是挑客人服侍,今日难得美人主动过来亲近,冯淑瑁当然高兴,连忙把那两个陪酒的美人都打发走了,给芳菲挪出地儿来。
芳菲款款落座,摇着香扇浅笑:“三爷往日可是撷芳楼的常客,怎么这阵子都不见来了?被哪家的小妖精勾去魂了?”
“你可真是冤枉死我了。”冯淑瑁委屈地搂住芳菲直诉苦,“我这不是手气差输大了,这阵子手头紧,没钱过来潇洒嘛。”
芳菲娇而不妖地往他心口一推:“你别开玩笑了,你们冯家那么大的家世,令兄在朝中当大官儿,令姐又在宫里当皇妃,你怎么会没钱呢?”
“谁让我大哥当家呢?他要是知道我在外面赌,还不得家法伺候?”冯淑瑁说着便叹了口气,“我当的差又捞不到什么油水,怎么才能快点来钱呢?唉……”
芳菲正中下怀,小声提点他:“您手里那么多值钱的铺面,想赚钱还不容易?再说了,您不是监管宝库署的么?里面存放的可都是各国各地进贡的珍宝,每件都是价值连城,长年累月积下来也不少了吧?”
冯淑瑁脸色唰地一白:“哎呦这念头可动不得,那些可都是皇家的宝贝,每一件都是记录在册的,万一被查到,那我可就倒大霉了!”
“宝库里的情形爷您最清楚,也别动特别要紧的,就挑些不起眼的,有些存放在那年代久远了,谁还能想起来啊?”芳菲看似随口这么一说,却是别有用心,一直暗暗地观察他,“实在不行,那些古董字画,茶器花瓶,坊间多得是,找个差不多的顶上不就行了?”
虽是妇人的无知戏言,但句句点在冯淑瑁心上,他其实早就想打宝库的主意了,只是有贼心没那贼胆:“不行不行,偷盗国宝的罪名可大了,轻则丢了官,重则掉脑袋,我还想多活两年呢,不能这么乱来。”
芳菲娇柔地笑出声,轻轻推他胸口:“奴家还不是看三爷心里烦,想逗您开心,和您说笑的。”
说着,她起身端一杯酒硬塞给冯淑瑁:“三爷在这尽兴,芳菲还有客人,先失陪了。”
冯淑瑁意犹未尽地望着她,心里自然是舍不得,可以他现在的落魄,他是没钱包下芳菲整晚的,于是也就只能让她走了。
嫖客和妓女之间逢场作戏,说的话从来是不会当真的,冯淑瑁心里很清楚这一点,但芳菲那些明里暗里的诱导,的确能助长他内心的贪念,尤其在他快要走投无路的时候,女人的枕边风就显得尤为奏效。
当他在做与不做之间纠结时,一日他在宝库署当值,正巡视署内各处,无意间听到两个小太监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哟,瞧你这兜里鼓鼓囊囊的,这回铁定赚了不少吧?”
“哪能全是我的?各宫各苑多少人托我帮忙?上上下下的不用打点?”
宫规再严,也少不得这些手脚不干净的奴才,经常夹带一些财物出宫变卖,上头高位的宫人管事都知道,看守宫门的禁军也知道,但因为能从中获利,甚至也参与其中,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前不久皇后娘娘不是才刚抓住宜宁宫那伙人嘛,现在风头这么紧,你还敢顶风作案?”
太监议论的是斓婕妤之事,冯淑瑁也有耳闻,毕竟宫里一位主子娘娘死在这件事上,可够让人心惊胆寒了,这也是冯淑瑁迟迟不敢动手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太监偷笑:“憨货,我告诉你吧,那是皇后故意想为难宜宁宫,派人蹲点盯上的。宫里每天进进出出这么多人,她哪里管得过来啊?”
“哦?原来是这样啊?”
“其实我也觉得烦,每次辛辛苦苦地折腾,像咱们这种打杂的,拿不到什么好货色,本来就赚得不多,一来一回里里外外孝敬完,最后到我手上也就没多少了。”说着那太监还探头往门里一瞧,吓得冯淑瑁赶紧藏好,那俩太监没发现他,继续掰扯,“我要是能进宝库署里顺一两件出来,肯定能去外面卖个大价钱,我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快别瞎说了,宝库署可是敏妃娘娘的亲弟弟管着,要是被冯大人抓住了还不得扒了你的皮?”
俩太监叽叽歪歪地走远了,冯淑瑁听到他们那一番话,心情复杂极了。
他走进宝库,望着堆放架子上琳琅满目的珍宝,再一想到芳菲说的那些话,一丝侥幸油然而生。
他拿起一件青瓷花瓶陷入沉思,昨日那些催债的又找过他了,威胁他如果再不还钱,就拿着借据去找他大哥冯尚书要,到时他败掉家产的事也就兜不住了,他大哥要是狠起来,不打死他也会打得他半身不遂,形势已经迫在眉睫,由不得他再犹豫。
利欲熏心的人,是看不到眼前的路有多黑的,哪怕再走几步就是万丈悬崖。
“我暂且只拿一个小件出去卖了,就有了本钱,没准我这一把能连本带利全赢回来,到时不光赎回我那几间铺子和田产,那些债一笔勾销,说不定还能有钱把珍品再买回来,放回宝库,神不知鬼不觉。”
这么一想,他胆子足够大了,终于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