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弘林闻言微微蹙眉,又自顾地喝了一口茶,尔后淡淡地说。
“管好你自己这档子事就行,仔细小妹真的看中了我娘给她挑的夫婿,届时你可就真的白等这么多年了。”
被赵弘林这么一分析,裴子君立马又紧张了起来,根本没时间去推敲赵弘林方才言语里的怪异,只焦虑地说道:“我现在也是不知该怎么办…本来在京城时,日盼夜盼得都想得挺好的,可现在真正见了面以后,却不知该怎么向她表达。”
“你是担心被拒绝吧。”赵弘林一语道出裴子君的心声。
“那你能有什么法子帮帮我么?或者干脆帮我去向你妹妹探探口风?”裴子君突然眼前一亮。
赵弘林却压根不愿管这档子事:“别对我要求这么多,我没有阻止你接近我妹妹就已经很仁慈了,还指望我给你们当月老?”
“你不是一直很放心让我去接近相宜的?”裴子君反问道。
赵弘林嘴角微抽了一下:“别还没成为一家人,就开始爬到我头上来。”
“大哥,救急啊!”裴子君突然很是滑稽地抱拳拜托道。
赵弘林放下手里的茶盏,白了裴子君一眼:“我又不是情圣,感情上的事,我还没你厉害呢。”
“可你是相宜的哥哥呀。”裴子君笑了笑。
“你叫她的闺名倒是叫得挺顺溜的么。”赵弘林勾唇,顿了顿,又说“这是你们自己的事,你自己仔细着就是了,我保证不阻拦就已经是极限。不过有一点我可以提醒你1小妹从始至终都没变,只要让她察觉到,你是真心为她好,愿意呵护她一生的心意想必她会慢慢对你动心的。”
“感激不尽!”裴子君听完后,立刻拱手给赵弘林作揖。
赵弘林又白了他一眼:“罢了罢了,你还是把你那官腔收起来赶紧融合回以前吧。”
裴子君与他相视一笑,尔后二人又静静地品茗谈话去了。
等裴子君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辞别了赵相宜回到静枫小苑之后,元书这小子就一直缠在他跟前,扭股糖似的。
甚少见到元书这般别扭的样子,裴子君忍不住问他一句:“你身体不舒服?”
“没有。”
“那你是在外头闯祸了?”裴子君挑眉。
“也不是……”
“有屁就放。”裴子君轻推了推元书尔后说了句粗话。
元书扭捏着扭捏着,把脸都给憋红了,最后细如蚊音地提了一句:“少爷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真是稀奇啊,你小子居然也有这么娘们的时候?”裴子君笑着坐在院里的青石凳上,等待着元书说下文“说什么事,我今天心情正好。”
“我,我”元书比裴子君小一岁,今年十六,多半还是出于羞怯的缘故导致其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我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别挑战我的耐心啊。”裴子君邪邪一笑,后又认真道“究竟什么事?大事小事?”
“大事!”元书突然挺直了身子,无比认真道。
“那你倒是快说呀!”裴子君有点忍俊不禁。
“少爷我,我不敢说。”元书的脸已经由红憋到了紫。
裴子君闻言起身,敲了敲他的脑袋笑道:“你再不说我就要走了,我还一大堆事情要忙呢。”
“别走啊少爷!”元书赶忙拉住了作势要走的裴子君,百般嗫嚅之下,终是崩红着脸脱口而出“我,我好像看上一个姑娘了”
“哦?是么,说来听听,是哪家的姑娘?”裴子君饶有兴致,又重新坐回了凳子上。
元书见自己已开了。,便觉得顺溜许多,只搓着手憨憨道:“也是少爷认识的,就是赵家那…”
“相宜么?!”裴子君几乎要跳了起来。
“不是不是!”元书赶忙摆摆手“1小的怎么有那个胆子去喜欢赵小姐?”
裴子君闻言悄悄地松了一大口气,尔后没好气道:“你要吓死我啊,说话说得这么玄。”
“你不是没给我机会说完么”元书也是被裴子君弄得十分郁闷,他们主仆俩素来相处得不错,故而说话也是挺随意的。
“好,我现在不打断你,你慢慢说。
”裴子君信手捻起了青石桌上的水果,吃了一口。
“我看上的那位,正是赵小姐……”
“咳咳!”裴子君转而呛住了喉咙,元书赶忙停下,拍着裴子君的背部急忙解释道:“都说了不是赵小姐了,是赵小姐的堂姐相莲姑娘啦!”
“咳咳”裴子君微微地顺了口气,尔后没好气地白了元书一眼“什么时候起,说话竟断断续续的,一口气说完会死?”
元书小声咕哝着,见裴子君恢复如常了,不禁又愁眉苦脸道:“少爷,你先别急着教训我了,可先看看我眼下该怎么办才好呀?”
“你跟她之间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呀,我竟不知道,而且你跟她统共也没见过几面呐。”裴子君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深感诧异。
“她对我可能还没什么想法吧我自己吧,就是今天乍一眼看见好多年没碰面的她,我的心就扑扑地跳,好奇怪的感觉然后一整天都在想着她。”元书不好意思地笑着道,并憧憬在那种美好的爱恋当中。
裴子君看着看着,就欣慰地笑了,如是看来,元书这小子是来真的了。
“她年龄好像不小了,应该是有婆家了吧?”裴子君紧接着又蹙眉。
“不会吧?”元书微微失落,不过也是自我安慰道“我也是看她还没绾发,梳的还是少女髻,才动了这个心思的”
“唉,但是也说不准她家里早给她定了亲的兴许还没到时间过门罢了。”元书紧接着又泄气道。
裴子君细细看他,尔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少爷”元书哀怨地看着裴芋君“你不帮我还笑我。”
“我没说不帮你啊。”裴子君笑着拍了拍元书的肩“难得啊你这笨小子居然也是动了春心了,得我明天就帮你问去,要不要我顺带帮你带话到赵相洋跟前呢。
“这,这”元书开始羞赧道“是不是不太好?太突然了吧,她跟我统共没见过几次,我们这样会不会吓到人家?”
“不会!”裴子君斩钉截铁道“若是她真的还没许配给其他人,那你就得趁热打铁,她年龄不小了,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比相宜大四岁,今年都十八龄了,比你还大两岁呢。”
“大我两岁没关系。”元书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头来“只不过不知她看不看得上我,我只是个给人当下人的……………”
“乱说什么话呢!”裴子君推了推元书“你打小跟在我身边,你是什么人我会不清楚?你能看得上赵相莲,那就是她的福分了,她以后若真跟着你,指不定怎么享福的。”
“是么”元书颇没底气地应了一句,又愁眉苦脸起来。
次日,裴子君还未打点清河镇这边的铺子,便赶早来到了赵府,见赵相莲还在赵府做客,不禁松了一大口气。
赵弘林正巧要去药铺那边,碰上后不禁打趣道:“怎么,来得这样勤快?只可惜一大早的,小妹就跟阅柔和陈小姐两个出去踏青了。”
赵弘林至始至终,对陈薇的态度都是生疏的。
裴子君微微失落之余,却不忘提正事:“我今天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自己的事呢,我是为了元书而来的。“元书怎么了?”赵弘林完全没办法把元书和赵府联系在一块。
“他呀,呵呵。”裴子君笑笑,尔后凑近了赵弘林,把元书昨晚上告诉自己的心思一字不落地说给了赵弘林听。
赵弘林听后的表情也是像裴子君当时那般惊讶,不过尔后又微笑道:“挺不错的呢,正好她需要一个夫婿人选。”
“也就是说她尚未跟人定亲?”裴子君〖兴〗奋道。
“嗯。”赵弘林点点头“走吧,到了铺子以后,我把鼻近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告诉你。”
二人乘马车来到了药铺,实际上在车上,赵弘林经不住裴子君的询问,早已把赵相莲的遭遇跟他说了一遍。
“天下竟有这样的父母。”裴子君听后愤慨道。
“不是谁都像你这么好命的。”赵弘林刻意揶揄。
裴子君毫不在意,又接着说:“不过小时候在赵家村时,我也看得出来,你三叔三婶真是唉。幸好赵相莲没出什么事,也许,这就是元书跟她冥冥之间的缘分吧。”
“嗯,如是这样,我想只要是元书对相莲的心意够真诚,以相莲现在的心境,应是会被打动的。”赵弘林点点头。
“是么?呵,那小子要是知道了,不定怎么高兴。”裴子君欣慰道,不过尔后又半开玩笑道“唉,他比我们两个都小,终身大事竟已定了一半了,不知我们还要等到何时。“一提起终身大事,赵弘林的脸色就不大好看。
“到了,我们下车吧。”他刻意避开这个话题,跳下了马车。
从昨天起,裴子君就察觉到了他这点异样,只因为他一直沉浸在赵相宜的事里,没时间跟赵弘林提罢了。
故而这会子下了马车,裴子君也是好奇问道:“你究竟怎么了?”
“什么?”赵弘林凝眉。
“别跟我装蒜啊,我指的是你跟宛瑶姑娘之间的事啊。”裴子君坦白道,虽说此时他已清楚陈薇心中对赵弘林的情意,可毕竟一路过来,他看得最多的还是赵弘林与齐宛瑶之间的深情,身为好朋友,他不好硬把陈薇塞给赵弘林的。
提及齐宛瑶,赵弘林的眉就蹙得更紧了,没说话,只背着手缓步走向了药铺。
掌柜的和伙计纷纷给二位打了招呼,他们如三年前那般径直去了铺子的里间,阖上门之后,裴子君又接着刚才的话题道:“是不是真出了什么事?逃避是不对的。”
赵弘林在裴子君的对面坐下,像是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面具与负担也似,突然很是疲倦地伏在了桌前,嘴唇微张,轻吐出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裴子君试探性地问道。
赵弘林抬眸看了他一眼,尔后摇摇头,淡淡道:“没有,我只是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应该娶她为妻。”
“都这么多年了,从前我瞧着你们都挺好的,怎么这会子到了节骨眼上了,你反而出问题了?”裴子君听得一头雾水,他跟齐宛瑶接触得不多,但是从赵相宜赵弘林的口中了解到,齐宛瑶其实是个不错的姑娘。
那么赵弘林到底在犹豫什么?
“我不知道,感觉很怪。”赵弘林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我的想法跟你们的不一样,我若娶妻,那么此生便只认定她一个,不会再纳妾,不会再生出旁的心思,只会一心一意地待她。所以,当我意识到,我跟宛瑶两个似乎越走越远了以后,我开始犹豫,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娶了她,以后指不定会生悔的,那么届时她怎么办?一个姑娘家哪里耗得起这样的遭遇?”
“你能这样为她着想,证明你心里还是在乎她的。”裴子君温声道,尔后又就着赵弘林前一个话题叙述道“再有,你刚才说的也不全对,我的想法也不是那样的即便如我爹娘这般恩爱的夫妻,家中也还是有一房姨娘,可我的想法是,若有一日,相宜真的愿意接受我,那么从今往后,我便只对她一个人好,妾室通房一类的,我是万万不会考虑的。”
裴子君这样的心声从未在任何人面前透露过,故而此时此刻,赵弘林听见了这样的话,心里也颇为感动,总想着,1小妹若交给裴子君这样的人,他也放心了。
“宛瑶姑娘今年都十八了,哪里经得起你这样耗?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如果称心里还有她,就赶紧娶了她,如果你们之间真的缘分至此,那你也得赶紧跟人说清楚,别耽误人家啊。”裴子君想了想,还是得提点一下赵弘林,他人虽聪明,可当局者迷啊。
“其实,我心里的确还是在意她的。可是真的很奇怪,每每我要靠近她时,总会有一股阻力挡过来,逼得我不想去接近她,甚至于有时候,会产生一股疲倦厌恶感。这种感觉在几年前吓到了我,这几年下来,我也是慢慢地习惯了,我总觉得,慢慢的,我跟她两个人好像已经不在一条路上了,我们越走越远。饶是如此,可我又偏偏舍不得就这么放下她。”赵弘林对于感情方面的事,疏于表达,故而此时说出来也是没头没尾,颇为凌乱。
裴子君慢慢地在心里消化了一下赵弘林的解释,尔后总结道:“你的意思是,你不舍得放下她,可同时,你心里又已经对她产生了厌倦感,无法再让你待她如从前?”
“是这个意思。”赵弘林微微苦恼道“我不知道究竟是她在变,还是我在变。”
“兴许,让我这个局外人帮帮你,会来得更加透彻点,旁观者清呢。”裴子君抬眸,笃定道。
赵弘林也是讶异地看着他,尔后漾出一脸的笑容:“所以说,你回来了还是很好的。”
“我现在做事可有分寸了,你要相信我。”
“眼下还是先处理元书化们的事情吧,相莲的亲事一日没有着落,三房那边的人就一日不得消停。”赵弘林转而又敛了笑,谈及三房那边的事,他总提不起好心情来。
“说的也对,那干脆这样吧,中午我带元书去你们府上吃饭,借机让元书跟赵相莲好好相处相处,认识认识。”裴子君点头赞同道。
“还得让我娘知道这事,给相莲忙活亲事的人是她。
到了正午,二人回了赵府,赵相宜等人也是回来了,见到裴子君的时候,赵相宜很自然地怔住了笑容,再去看看陈薇,但见她正往裴子君那个方向专注地看着。
实际上,陈薇是在看裴子君身旁的赵弘林。
几人的心思怪异得像是一张网,细细密密地交织在一起,凌乱而耐人寻味。
元书一看见赵相莲,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当然,他并桑有完全表露,多少还带着微微的矜持。
任氏经赵弘林知道元书的心思后,也是惊讶而高兴的,在她看来,元书这孩子人不错,老实忠诚,关键是善良体贴。赵相莲若真愿意的话,跟了元书在一块过日子,想必是不会辛苦艰涩的。
想着赵相莲今年都十八了,终身大事真真不能再往下拖了,任氏干脆就找来了赵相莲,开门见山地跟她说了元书的想法。
赵相莲得知,也是局促而讶异起来,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和元书这小子搭上关系。
一则自己比他大两岁,二则从前的她说实话,真的是从未瞧过他一眼。
任氏见状,便行劝道:“相莲,大伯娘我是过来人,所以知道,择夫婿的话,看的终究不是外表,家底这些,最重要的,还是他本人。
我瞧着元书这孩子不错,有能耐,人也不错,很善良。而且是他主动看上你的,若你答应,想必他日后会好好待你的,日子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来,你们俩以后终还是会有扬眉吐气的一日的,别理会其他人怎么看你们。”
一个年龄上的界线,再一个是元书的身份问题,任氏想着,这两个原因正是此时赵相莲所顾忌的吧。
不过没成想,赵相莲却是苦笑道:“大伯娘,其实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挑剔人家,他好歹是个清白人,虽说只是个小厮,可多年来深得裴少爷的关照,日后想必是前途无量的。而我呢,一路来都是被二娘欺凌惯了的,加上史老爷一事,更是让我的名声跌至谷底,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挑元书的不是呀。”
“相莲,话不能这么说。”任氏拉赵相莲过来坐着,细细安慰道“你的想法别太消沉了,虽说你今年已十八龄了,但在我眼里,你永远都还只是个孩子,而且是个苦命的孩子。元书这事上,大伯娘不会逼你,若你自己愿意,那自是再好不过了,若你真的对元书没什么想法,那我过几日就去回了人家,也省得耽误了人家。”
“大伯娘,我愿意试一试。”赵相莲突然坚定道,尔后又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现在是什么也不盼了,就盼着能遇上个真心待我好的人嫁了,然后远远地离开那个家,好好地重新开始。”
得知赵相莲有这份心,任氏倒是眼前一亮,直觉得这个女孩似重生了一般,变得更加美丽动人了。
“那我待会就把你的心意传达给元书,省得那小子心里忐忑不安的,看得出来,他的确挺在乎你的。嗯你的事我也让子君跟他说了,你先别慌,如果以后你们俩真的打算走下去,这些事迟早都是要让对方了解的,你们待彼此应该坦白真诚些,不得有隐瞒。”
“那……他是怎么想的?”赵相莲万分不安道。
任氏却笑着摇摇头:“他告诉子君说,他一点都不在意,他唯一在意的,就是你怎么看他,你是否愿意接受他。”
“他真的这么说?!”赵相莲猛地抬头,眼里隐隐有泪光。
任氏点点头:“好孩子,这是你的缘分,如果你真的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不妨好好地抓住它,缘分和时间一样,是悄声无息不等人的,别等到它悄悄离去之时,才知道后悔。”
“嗯,谢谢大伯娘的提点!”赵相莲重重地点头,万分感激道,并且此时此刻,心里对元书也有了别样的看法。
“去吧,今儿天气好,午后他们一群人决定去游湖呢,你也跟着去吧,好好地放松一下,玩得开心点。”任氏拍拍赵相莲的手。
“谢谢大伯娘一路来为我考虑周全,相莲这辈子都会记住大伯娘的大恩大德的!还有相宜他们的!”赵相莲再次郑重道。
“只要你过得比现在好,我就安心了,至于报恩什么的,还是免了吧,我们是一家人。”
赵相莲怔怔地看着任氏,两行热泪随即就簌簌滚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