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够早点遇见他,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罢。
任氏的心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停留在他身上的眷恋也跟着在慢慢地收回。等赵信良侧过头来看她的时候,她已埋下头去不语。
他们此刻站在一片空旷的荒野上,这里除了他们二人就再没了其余人,这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此刻他们来到了世界的尽头,再没什么事可以阻挡他们,一切都在散发着极致的美,又在缓缓地消散……
所以没什么好担忧,好挽留的,只需尽情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地上立着许许多多大小相同的红蜡烛,细细长长的,闪烁着点点亮光。这是赵信良提前准备好的,并花钱买通了远处周围的住户,让他们帮忙自己维持一下今晚这里的秩序,以此能够营造一种静谧柔和的气氛。
闺女说过,任氏不是那种靠物质就可以收拢她心的女人,需得做些能打动她的事情,最好是贴切她心的事情。
所以赵信良就想到了这个。
那些蜡烛是事先摆好放在地上的,之所以会霍地一下亮堂起来,却是因为每根蜡烛之间都用煤油维系好了,这么做很是费钱,也有点危险,但为了能够打动任氏的心,赵信良也真是豁出去了,并事先做好了安全防护,把一切都弄得稳稳妥妥的。
其实在他准备完这一切之后,他自个都暗自嘲讽自个,什么时候起,已经年过三十的他,竟会像个十八九的毛小子一样,充满着热血地去追求一个女子。
“美么?”闺女说过,在一些静谧美好的气氛下,说话要尽量温柔,轻声,以免破坏了那种氛围。
任氏没说话,但点了点头。她的一双眸本就生得好看柔媚,此时有烛光的点衬,显得更为晶亮动人了。
“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么?”赵信良勾唇,忽然侧身转向任氏这边,与她面对着面。
任氏心里没来由地有了一丝紧张,她不安而局促地看着赵信良,尔后又轻别过头去生硬道:“不知道。”
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的,有欣喜,也有害怕。
经历了过去的种种,她任碧莹也开始变得怯懦,变得有些患得患失起来,她再不是曾经那个骄傲自信的任碧莹,这些年,她过得压抑而痛苦,许多好事情临头之前,她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总觉得,她这样的人,怎配再得到那些美好的事物?
包括眼前的这一切,她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些是真实的,而且都是为了自己而营造的。
“来,我们站远点,你就会明白了。”赵信良率先小心翼翼地退出了立满红烛的那片地,任氏疑惑,终是尾随着他,来到了不远处。
等她再次转身回头看那片蜡烛之时,一颗心瞬时提了起来,讶异而激动地看着他问道:“七月二十?你弄这几个字做什么?”
那成片晶亮的红烛正好拼凑成了“七月二十”的字样,赵信良自是明白那个日子的含义的,所以此时此刻,他意欲何为?
“碧莹……”赵信良用右手重重地捂住自己的心口,好似只有这么做,才可以防止心脏跳出身体一般,等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了些过后,他又照着之前那般喊着任氏的闺名,声音较之前的绵软,温柔。
任氏屏住了自己的呼吸,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勇气十足的男人。
“你说过,七月二十这个日子是你的噩梦,是你心里的烙印,正是它折磨得你痛不欲生,所以,现在让我来解救你。”赵信良嘴角含笑,声音也渐渐平缓下来。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漆黑的夜空如同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在二人的头顶上,仿佛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那般,给二人遮蔽了世俗的眼光,尽量为他们营造静谧美好的私人空间。
任氏从来不知道,这个平素看上去有些憨憨的实诚男人,竟也还有这么一面。
温柔的,充满情调的。
不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说起甜言蜜语来才最是动人。这句话都忘了是谁说的,任氏此时此刻真觉得甚有道理。
“你看,这些红烛都是有意义的,它们不仅仅是蜡烛这么简单。”赵信良指着地上晶晶亮亮的如同星辰那般的烛光,“这些全都是你的过去,它们在燃烧,在消逝,过不了多久,七月二十这个噩梦就会彻底地从你的心里抹去。”
“别再害怕了,因为有我在。”赵信良几乎是屏住呼吸说出了这句,先前试练良久,在心里打了许久的腹稿,事到临头终是无用,不若这句突发奇想的话语来得朴实,来得真诚。
任氏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身形微晃,几乎要跌个踉跄。
她的指尖深深地嵌进了手心的嫩肉里,疼痛尖锐的感觉在不断地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在做梦
可是,何以它竟比自己的梦境还要来得美丽?
“我是粗人一个,还是农户出身,我没有读过书,目前家里也不是十分阔绰,日子顶多称得上是衣食无忧……但我做人堂堂正正,从没做过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事情,我挣得是清白钱,并且十分努力地生活着,支撑着这个家,我愿意付出自己最大的努力为这个家做贡献,只要大家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就好,我不求大富大贵。这样的我,可能配你会有点逊色,但我会努力地做到令你满意”见任氏一直沉默着,赵信良忽然说起了这么一大段话来,语气竟又变得微微紧张起来,因为任氏至今都没给自己表个态。
“这算是咱们两个第一次敞开心扉来谈话,所以我也顾不得什么了,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跟你说,你……你是怎么想的?”
任氏忽然缓缓地抬起了头来,她直视着赵信良,眼里没有丝毫躲避与羞涩。
细看之下,赵信良才是惊愕地发觉,任氏的脸上早已纵横着泪渍。
“呀,我,我不是有心的,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的安排,大可不必往心里去,对不起对不起”赵信良连忙赔礼道歉。
任氏摇摇头,嘴唇微微地颤抖着,想要说话,可张口之际,却又是一道泪痕滑落。
“让我们忘掉各自的过去罢,它对于我们而言都只是一道伤疤而已,根本不值得我们为了它痛苦郁郁。”等任氏的情绪稍稍平复过后,赵信良忽然下定决心道,“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我都不在乎,不介意,我要的是现在。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了,我,我是看上你了不管你怎么想的,总归我这辈子是认定你了如果你现在不同意,那我就每天在你跟前转悠着,一直等到你动心的那天为止”这几句话也是闺女教自个的,要利用死皮赖脸磨蹭的方式慢慢打动对方,日复一日,就算是石头做的心,也终会被捂热的。
任氏抬手以绣帕拭泪,等她完全平静下来过后,才终是缓缓开了口:“我从不觉得是你配不上我,相反的,是我觉得自个配不上你。”
“你别说话,听我说。”见赵信良想打断自己,任氏忙摇摇手,“我经历过那样的过去,兴许你了解那样撕心裂肺的痛苦,但你却不懂我内心的感受。我所承受的,不仅仅只是碧凌惨死的记忆,更有我曾经的挫败与惨烈,那段记忆让我深刻地领悟到,认识到……曾经的那个自己,是多么地愚蠢与失败。所以渐渐的,我便认定了自己是个无用卑劣的女人,这样的我,真的不配……”
“我说配就配”赵信良忽然生气了,激动地抓起任氏的右手大声道,“你不要再封闭自己的心了,如果你说我不懂你的心,那你就给我机会让我看懂啊”
“我没有那个勇气,你别逼我……”任氏的冷泪滴在赵信良的手指上,沁得赵信良的一颗心微凉。
他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与魄力,竟忽然猛地把任氏往自己身前一带,紧紧地拥住了她
这个女人,身形瘦弱得令他惊讶,平素瞧着那么精明能干的她,原来竟瘦的这般可怜,不曾想过,她居然也是这般柔弱的一个人。
任氏倾倒在赵信良的怀里,眼泪几乎快要浸湿赵信良的衣襟。最后,她干脆大哭出声,以手在赵信良的胸前轻轻地击打着。
赵信良将她搂得更加紧了他的下巴重重地抵在任氏的发鬓上,仿佛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更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女人的存在。
他们身后的那片红烛正在静悄悄地燃烧着,那如同泪滴一般缓缓落下的蜡油饱含着任氏痛苦的记忆,等它们慢慢融化,完全消失过后,任氏就会获得解脱,获得新生。
赵信良是这么想的。
因为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希望自己,带给任氏幸福与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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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给他们之间的感情安排些波折的,可后来想想,真的没这个必要,这样子看上去简单而温馨,我觉得比较适合任氏与良哥的性子。
希望大家会喜欢这样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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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