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的星星好似蒲公英一般碎碎点点,洒在夜空之中,秋已深厚,再过几日就要入冬了吧,夜风带着霜冷,确实不宜再站在外头了。
但叶红苏却有些难以入睡,想着远在王城的小五五现在也不知道怎样了?小五五从出生就没有离开过她,也不知道这孩子晚上一个人睡觉怕不怕?
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叶红苏干脆起身,走到了客栈的小院里,抬头看着星空,越发挂念在王城的小五五了。
“红苏嬷嬷?”带着讶异的声音响起。
叶红苏转身,见钟鸣先生在讶异过后就笑眯眯的朝她走来,叶红苏屈身做了一个福礼,“先生安好。”
“呵呵,红苏嬷嬷安好,看来红苏嬷嬷也是因为夜空太美,不舍入睡啊。”钟鸣先生笑眯眯的说着,语气随意很是亲和。
叶红苏轻叹一声,摇头,“我是想念吾儿难以入睡。”
钟鸣先生一愣,随即恍然,是小五五啊。
“有庄河先生在,红苏嬷嬷可放宽心。”钟鸣先生轻声安慰着,随即又笑说道,“小五五聪慧可爱,若非庄河先生抢了先机,我也想收下这个弟子啊。”
叶红苏弯了弯眉眼,“先生说笑了。吾儿顽劣,哪有先生说的这般好。”话是这样说,可做娘亲的,听到自家儿子被称赞的时候心情怎的不好?
围绕着小五五又说了一些话后,钟鸣先生似乎不经意的说道,“大人和初管事感情真好啊。”
叶红苏:“……”果然还是来了啊。
叶红苏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大人体恤我们这些奴才婢子,是我们的福气。”
钟鸣先生笑了起来,本想只是试探一二,但看到叶红苏的这反应,他反而想试探一二了。
“嗯,大人英明睿智,御下有方,不过我见大人对初管事可当得上体贴二字了。”钟鸣先生继续笑眯眯的说着。
“是,是吗?”叶红苏额头开始冒出冷汗。岂止是体贴啊,就单单那每天一壶的只有傅景初才能喝的那水壶,那每天不同汤汁的味道以为她闻不出来吗?!摔!
“红苏嬷嬷……本来大人的事不该我们这些人私下议论……只是,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且我观初管事为人,霁月清风,端方如玉,我只怕万一……事情就会无法收场。”说到这些话的时候,钟鸣的脸色慢慢的严肃起来。
而伴随着钟鸣的话语,叶红苏的眉眼也凝重起来。
钟鸣先生的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大人和景初的事的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大人把景初当做一个男宠,那就是小事,哪个世家豪门没有个宠奴宠婢呢?但若是大人不是把景初当做男宠……而是如同现在这般视若珍宝的话那这事就大了。大人是星殿将军,相当于一品侯爵,大人将来可是要娶妻生子的啊。没有哪一个女人能够容忍自己的丈夫心里还有一个比自己更加重要的!
还有景初的脾性……钟鸣先生都认为以景初的脾性是绝不会委身于人受人屈辱的。
叶红苏现在就担心这个!
不知道大人对景初的容忍能够到什么时候,不知道景初又能忍耐到什么时候?
沉默了半晌,叶红苏低声问道,“先生以为该如何是好?”
钟鸣看向叶红苏,目光深幽,“红苏嬷嬷,如今这事情,还是要看初管事的意思。”
叶红苏一怔,随即抿了抿唇,扬起头,漂亮清灵的眼睛锐利了起来,“先生,我弟弟我了解,他断然不是那种人!”
――要是景初是那种没骨头的媚宠之人,大人还会这么爱重景初?
钟鸣点头赞同,“老夫对初管事的为人素来是欣赏的,但红苏嬷嬷,你也许误会了,老夫担心的并不是初管事,而是……大人。”说到此处,钟鸣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年过五十,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也自然经历了诸多事,他所见所闻中,男子相恋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甚至男子产子他都见过了。大人和初管事的事,从他发现后,他所忧虑的就是大人了。大人是鬼煞之子,因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大人自小就母失父厌,在身边人的鄙视恶意的目光下长大,若没有傅家太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相护,若没有国师收大人为徒,大人能不能平安长大还是一个疑问。因着自小的环境和坎坷的身世经历,大人有一种极为严重的偏执。
平日里大人淡漠冷静智谋百出,但大人上了战场杀敌勇猛,,可杀敌手段血腥残忍,对敌人暴戾无情,在大人淡漠的外表下藏着的到底是暴戾偏执的性情!
钟鸣虽然是良籍白身,但博学广闻,阅历极为丰富,而他们钟家虽然只是地位低下的仵作世家,但也家底殷实,以他这个年龄,在家乡养老,过着含饴弄孙的日子才是正理,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给人做幕僚,特别是――一个鬼煞之子的幕僚。
但,当年国师找到了他,请他在大人身边做幕僚,提点大人,他犹豫之后还是应了下来,之后,来到大人身边,才渐渐明白,国师让他做大人幕僚的真正用意。大人素有智谋,隐忍冷静,还极具耐心,哪需要一个真正的智囊?国师让他在大人身边,是想让他在大人暴戾起来的时候提醒大人,竭尽全力稳住大人的情绪。
幸好这么些年来,大人的暴戾只对着侵犯龙唐边境的敌人,在王城的时候,大人还是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的,但现在,――傅景初出现了。
叶红苏心有戚戚焉的对着钟鸣点头,没错,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在于大人!
――要是大人打算对景初霸王硬上弓怎么办?
――要是大人拿她和小五五来逼迫景初怎么办?
quq大人可是自打出了王城后就夜夜夜和景初同房共寝了啊!
“……所以,红苏嬷嬷,现在就麻烦红苏嬷嬷探探初管事的口风,看看初管事是作何打算。”钟鸣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
叶红苏一听,低声问道,“那……先生希望初管事是作何打算?”
钟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大人身居高位,但并不恋栈权位,大人虽然冷漠寡言,但实则重情重义,血狼军的男儿都对大人崇敬忠诚……除了一双眼睛,大人实则是良配啊,老夫真的希望初管事……能够好好考虑。”说到最后,钟鸣的声音有些微弱和艰涩。
――他知道自己实在是强人所难,若傅景初对大人没有那个意思,那他的这番话,就有一种强迫的意味了,特别是传递他这话的人是叶红苏。
傅景初重情重义,对唯一的“姐姐”叶红苏又是格外尊敬,即便再多不愿意,只怕看在叶红苏和小五五的份上,傅景初都应该不会拒绝大人才是。
――因此,钟鸣的心中很是窒闷。
可每每看到和傅景初在一起的大人时,钟鸣又特别希望,傅景初能够心悦大人,因为那时候的大人,气息平和眉眼舒朗,是他从未见过的――亲和。
叶红苏静静的看着钟鸣,半晌,才低声道,“景初的意愿是最重要的。谁也不能强迫景初。”
钟鸣一怔,随即长叹一声,“老夫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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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傅景初一行人离开王城的第八日,王城的中宫,太后所在的慈宁宫。
“……这么说来,星殿将军傅子晦已经快要到达河宁州了?”
“回太后的话,按照路程计算的话,应该就要到了。”
高居宝座的老妇人眉眼慈和,但一身威仪却是让人不敢直视。
“青玉还在闹吗?”太后淡淡的问着。
“……公主她还小呢。”跪在下头的老侍从小心翼翼的劝慰的说着,“慢慢教着就是了。”
太后却是嗤笑一声,“慢慢教?哼!星殿府的一个奴籍嬷嬷都比她来得聪明!也比她知晓礼义廉耻!她一个堂堂的公主,我君家的血脉,竟然和一个低贱狠毒的女人抢男人!那也就罢了!竟然还追着男人去南境!她以为她是谁?!嗯!”
俯首跪在下头的老侍从安静的跪着,不敢开口劝说。
太后微微闭了闭眼,又缓缓说道,“君皇英明,可惜呀……生的儿子里就老四聪明,女儿呀,连个奴籍嬷嬷都比不上!”
老侍从心头默默的想着,星殿府的那个嬷嬷看来真的入了太后的眼了。太后还从来都没有称赞过人呢。
嗯,鬼煞之子傅承曦算一个。哦,对了,还有那个傅景初,前几日太后也提过。
“罢了!她既然这么喜欢,就让她去好了。去,传哀家的懿旨,解了青玉公主的门禁,她想去哪就去哪,但若是离了王城,就收了她的金册玉蝶!才准她出行!”
老侍从一惊,这是逼着公主在皇家身份和男人之间选择了!
细细想那公主为人,老侍从不由暗叹,看来今后中宫又要少了一个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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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日,傅景初等一行终于到达河宁州了。
来到傅家祖宅的家庙时,傅景初和傅承曦都有些吃惊,此处破烂不堪的地方真是傅家的家庙?
紧接着,一老妇人缓缓的从破烂的家庙里走了出来,眼睛有些浑浊但眼神却很是锐利,身材瘦弱,可行走间却很从容,虽然穿的衣服很旧还有补丁,但一身气质却很雍容。
“你们是谁?来此作甚?”老妇人缓缓开口说着,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锐利如刀的眼神扫过众人时,除了傅承曦和傅景初,其他人都不由的挺了挺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