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烈日高照,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厚重的怨气,浑浊而沉闷,教人心情好不烦躁。土地被炙烤得坚实,地面随着风吹掀起一层层黄沙,山林也蒸出一阵阵袭人的树脂香味。
尉矢领有鱼下山到县府,把有鱼的刘海和小黄毛梳成一束扣在发冠里,露出了额角后面目微显得青涩。有鱼披上了官服闷出一身的汗水,才过十分钟就已经侵湿了里衣。有鱼刚忍不住想脱去外衫,然一个小小的抬手动作被尉矢看在眼里,手里的小竹鞭抽了下去。
有鱼想报复身后的男人很久了,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他,也不知自己于他有什么好处,总之对他的命令不得不唯命是从,不然就刀子上架。看尉矢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又干不掉自己的模样,有鱼也很无奈。若不是尉矢说打仗县长不会死,不然他宁死不来。
有鱼咬了咬牙,握拳的双手隐忍的地缩回衣袖里,牵强的露出乖巧模样,“你不热?”
“站直,”尉矢绕着有鱼打量,提起小竹鞭抽了有鱼的肚子,“收腹抬头,你是县长不是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的小痞夫,知道该说什么了吗。”
显然有鱼并不知道说什么,只记得尉矢叫自己鼓舞三军、振奋士气。有鱼积极地摆出ok的手势,省得再吃鞭子,“能搞定,妥妥的。”
在尉矢的指示下,义军们已做好作战准备,只待有鱼一声令下,披肝沥胆的将士即刻奔赴战场。有鱼整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在尉矢的监视下一步一步走上号台,看台下千人之数的士兵手持木棍、满怀信念的注目着自己。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居然还有这般斗志,有鱼打心底佩服。
“咳咳,”有鱼咳嗽了一下,作为广播社里的一员,本以为这种场面自己能驾驭得游刃有余,然而实际上两腿已发软,“承……承蒙厚爱,兹任鱼为乳/腺县长,额……为汝县县长,定以,以……一切为了百姓,为了一切百姓,为了百姓的一切。”
“……”尉矢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有一种强烈的被戏弄的感觉,最怕他出什么岔子,无形的手已经在有鱼的肩膀上架起一把锋利的钢刀。
有鱼感到身后袭来一阵阴气,弱弱的回头果然看见尉矢愤怒的眼神像是要碾碎自己。有鱼吓得连忙回头,脱口而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待兄弟们破强刑取天下,人民翻身当家做主,共建社会主义和谐家园,因何而生因何而战!”
一小兵:“县长,什么叫社会主义?”
“额……”有鱼茫然了。
尉矢无语的垂下来头,再让有鱼这般气焉焉的作下去恐怕军队会不攻自溃,他当即走上前大声宣布:“就是人人有饭吃,家家有土地,没有苛捐杂税,没有严刑峻法,唯有公道。为了父母妻儿,我们就算战死沙场也在所不惜!县长已有十足的把握,我军定能打败敌人!”
“好!好!好……”
台下的将士听完尉矢振奋的说辞,已是众志成城,仿佛胜利就在眼前。尉矢忙给有鱼使了眼色,有鱼立马会意,上前一气呵成:“按计划行事,出兵!”
将士们收到命令,有秩序的向县外走去。没错,是走,为了掩饰作战的计划。
将士们走后,手表发来滴滴的声响。【“揭竿起义”任务完成,下一个任务“上阵杀敌”,声望值50。目前拥有声望值50。】
上阵杀敌,岂不是要杀人?有鱼吸口凉气,这个他目前还做不到。有鱼偷偷挪了挪步子,碎碎细语:“可以回去了吧。”
“不可以,”尉矢吹响口哨,一匹上好的白马奔驰而来,尉矢毫无感情的命令道,“上马。”
不是约好的宣誓完毕就能走人的么,有鱼忽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没完没了的骗局。“我,我不会骑马。”
尉矢翻了白眼,“连马都不会骑你还算不算男人。”
有鱼不爽的撅起嘴,“你若非得用这个标准来定义一个男人,那好我不是,小女子我要绣花鸟去了。”
“喂喂喂,”有鱼转身要走,尉矢伸手架起有鱼的腰不费九牛二虎直接把他甩上马背。
尉矢骑上另一匹马,饶有威胁语气的问道:“你的做人原则是什么?”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节操。”有鱼知道他的意思,无奈只好老老实实的坐好姿势,紧握住马缰绳。时下自己羽翼未丰,他只有等,等机会一来,他必逃之夭夭。
尉矢满意的扬起嘴角,“是个警世良言。”说罢,提鞭子驾马离去。
有鱼看尉矢远去,还以为机会来得如此之快,然而下一秒就幻想破灭。这匹白色的骏马十分善解人意的追了上去……
“停停停,”有鱼不善骑马,在颠簸的马背上瘆得慌,若不慎摔下马背,岂不是要断胳膊瘸腿,有鱼紧张得欲哭无泪,“老尉,尉老,放我下来,我跑还不行么!”
尉矢回头瞅一眼有鱼那重心不稳的身子,当真无语,不得不担心,“你真没骑过马,你骑过什么!”
“啊~~碰碰车!”
尉矢不得不陪有鱼共乘一匹马。抱尉矢的腰会显得太过娘气,有鱼只得紧紧拽住尉矢身后的裤带,忽然觉得好有安全感。眼前的男人虽然对自己有“图谋不轨”之意,但他敢担当的气概有鱼是自愧不如,加上他自带过硬的颜值条件,能想象得到他喜爱的女子定是超幸福的人,有鱼脑海里蓦地冒出一个画面:好想与你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你干什么!”尉矢被有鱼的小动作激恼,“是你能随便乱扯的吗!”
“那我抓哪?”
“抓马鞍!”
有鱼只好扶住马鞍,就没见过他对舒晋那么凶,心想换作是舒晋,亮他连屁都不敢放。有鱼小声刻薄的说道:“如果我是舒晋……”
然没等他说完,尉矢即道:“你就可以坐我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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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之中,有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你说过打起来我不会死,你怎么保证。”
“因为头目的利用价值大,落谁手里都是人质。”死不死这种事尉矢也说不定,但他会尽力保护有鱼这把幌子。
当然,郁某人是不会相信尉矢的说辞的,毕竟电视剧没少看。“哦,那我就放心了。”
尉矢:“到时候你找个地躲起来就好。”
有鱼语气肯定,仿佛对尉矢坚信不疑:“好。”
尉矢眼睛余光瞥了一下有鱼,若有体会,但默不作声。寻思身后的小滑头突然变得这么乖顺,不是蓄意逃走就是制造意外。
一段路程后,俩人来到一个山头。一部分民兵已潜伏在了山坡处,披着绿叶匍匐在巨石之后,若不是尉矢指示,有鱼还真发现不了。有鱼下了马与士兵们一块隐藏着,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剧情不以为意,如今置身其中,有鱼方觉心惊肉跳。细看那些士兵,皮肤晒成了黑铜的颜色,黑中泛着灼伤的红,有的士兵已渴得咬食遮身的树叶,自己嵌在士兵当中,活像白雪公主。有鱼看得心酸。
一小队长跑来禀报尉矢,“探子来报,刑军毫无准备,我们现在冲下去,可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可,按兵不动。”
“等什么?兄弟们已经伏在这里两个时辰了。”小队长脾气耿躁。
豆大的汗珠从下巴滴到胸膛,尉矢抹一把汗水,“等刑军上山,等一场大雨。”
到了晌午,阳光更是炽热,发烫的地面就像铁板烧,虽是盛夏,遍地枯草。
刑军营里,十多个士兵已中暑晕倒,将士们难奈不住,躲在帐里休憩,涣散的军心已埋下危机。军师观望天色,暗叹不好,前去说与封淡淼,“将军,这天恐怕是暴雨来临的征兆。”
“噢?”封淡淼摇着蒲扇,呼出的气都像喷出了火,显然被毒辣的天气折腾得非常不爽,“下雨不更好,都盼着洗洗澡睡个好觉。”
军师:“将军,这雨非小,我军驻扎在低处,为避免不测,我建议速速上山。”
封淡淼往甸村望去,那是一座座山丘,北方的土坡少长树木,但比起光秃秃的平地,山上稀疏的树丛倒不失为一个乘凉的好去处。但是上山的路口是一个狭口,看起来是一块易守难攻的好地势,封淡淼心里起了个结,“有没有刁民潜伏在那?”
军师:“探子报前方根本没发现叛军的影子,叛军都守在城门。”
封淡淼不可置信的挑了挑右眉,看着军师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呼,“你确定?”
“叛军的确守在城中。”
“那好吧,吩咐下去,上山。”
封淡淼扶站在战车上,满心疑惑。来到上山的路口,明显能看到地上有一道三里长的刚翻过的新土,看土的颜色应该是三天之前完成的。封淡淼令马车碾过新土,被暴晒的土质非常坚硬。“怎么会有人在这里翻土?”
军师看了看土地,“许是村民像翻土种粮。”
封淡淼感到自己的智商军师狠狠的鄙夷了,冷冷一笑,“明知我军压境,村民还有心思种田?”说罢不理会军师,取过一只长矛往土里刺去,惊讶的发现松土竟然有一丈之深。
义军小队长接到信息后迅速报告尉矢:“探子来报,刑兵在山口徘徊,丈量长沟。”
封淡淼居然在测量长沟?
尉矢眼珠子不仅颤动,手心捏一把冷汗,那么明显的长沟不可避免的引起敌人的注意,但他侥幸的希望封淡淼不会联想到什么。“再等等,再等等……”尉矢深知如果刑兵不上山,此仗必将功亏一篑,此时此刻,他也没了对策。
封淡淼手指挠着鼻翼,垂头思索,问军师:“叛军里可有什么厉害人物?”
“无他,不过是一群揭竿起义的愚蠢百姓。将军快上山吧,这雨恐怕就要下了。”
说着,一旁有士兵中暑倒下。封淡淼看着晕倒的将士,思来想去,最终叹了一口气,“上山。”
刑军上了山岭,天气当即阴沉下来,浓重的乌云忽然滚滚袭来,不一会儿功夫就已遮天蔽日。几阵狂风刮过,卷起一层层黄沙,山林的树叶唰唰作响,声音如同鼓瑟的叫嚣,宣布一场无情的厮杀即将到来。见雨势汹汹,邢军迅速安营扎寨。
几滴豆大的雨滴打在脸上,尉矢心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快下雨,快下猛烈的大雨……
果然天如人愿,随后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把炽热的土地侵湿,蒸出了白蒙蒙的蒸汽,教人看不起前方的道路。
小队长急迫的前来请示:“雨已经够大了,可以进攻了吧!”
尉矢:“不可,再等。”
小队长:“等等等,难道还得等雨停了不成,现在正是好时机,借着雨大刑军看不清我们,而我们熟知山路。”
尉矢握一把身下的湿土,清凉的雨水打湿衣裳,也冷静了他的头脑,渐渐的胜券在握。“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等雨把长沟的泥浇透,我们就能把他们活埋。”
滂沱的大雨下了一个时辰,混着泥土的浑浊溪流一股股淌下山去,冲刷着山路出现一道道沟壑。有鱼匍匐在地上,半个身子陷入泥水里,温度虽然凉快了许多,但空气中沉闷的湿热仿佛在宣示这雨下得意犹未尽。只见远处的山坡轰隆隆一声,出现了塌方。
尉矢情绪变得激动,握紧的拳头青筋凸起,急喘气息的胸膛一起一伏,举起右手作出一个进攻的姿势,民兵们收到指令,借着大雨迷蒙的屏障悄无声息地向刑兵逼近。
刑帐营里,封淡淼的鞋已经被泥水侵湿,莫名的越来越不安。封淡淼走出军帐,看不清十米开外的景物,也听不见除雨声之外的声音,脚下的泥路好不湿滑。他徘徊在帐外,忽然意识到……封淡淼猛甩了自己一巴掌,那山下的翻土,不会已经变成一个沼泽一样的埋人深坑了吧!
他本想带领士兵假战好逃,没想到汝县的叛军这么认真。
“全军听……”封淡淼刚想下令撤兵,身后即传来示警的号角,隐约听见了厮杀的声音,地面微微颤动。
军师连忙赶来:“将军,大事不好了,不好了,叛军突袭!他们早做好了准备,把砍下的树干捆绑成一个个巨大的圆柱子,从山上推下来,一路碾死了我们不少将士。”
说罢,眼前朦朦胧胧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封淡淼连忙躲开,第一个巨柱滚下来直接碾破了封淡淼身后的军帐。随着更多巨柱滚过,义军随即杀来,像撵鸭子一样把刑军往山下赶。
叛军果然有备无患,占据了居高临下的地势。封淡淼被这阵势惊到,忙下指令:“快往四周的高处跑!”
有雨笼罩着,刑兵不知道义军有多少人,听得巨柱滚下轰轰烈烈的巨响,以为有上万人数,心里立马落了个慌,没了底气,纷纷四处逃窜。刑军跑往高处,潜伏的民兵就投下巨石,把刑兵抵挡了回去。
义军捡起死去刑兵的武器,与活下的刑兵进行厮杀,鲜艳的血流混进溪流,泥黄色变成了橙色。封淡淼怔怔的看着凶悍如虎的义军猛烈杀来,他们眼里发着嫉恶如仇的红光,一人持着长矛竟能捅过三个穿甲士兵的胸膛,如此的士气汹汹,让封淡淼头皮发麻。
打不赢这场仗叛军只有死路一条,进亦死退亦死,他们被逼到了死角不得不反抗,而抵死一搏的人就像疯子,毫无畏惧。
“快逃!”封淡淼嘶吼着,无备抵有备,这仗赢不了,再者他没想过赢,只是叛军的抵抗出乎了他的意料。
转瞬间,一直长矛飞来,封淡淼来不及完全闪躲,头盔就被打落到地上,长矛的二分之一深深嵌进泥土。那力度摆明要取他性命,但偏差的角度似乎是刻意放他一把,不然他恐怕已是矛下的一条亡魂。
封淡淼转身看去,只见一个身姿魁岸、盛气凌人的叛贼骑在一匹红鬃马上,而马蹄正恣意的践踏着倒下的刑国战旗,他眉似剑目如狼,邪气的微微扬着嘴角。
“封狗,”尉矢一身傲气的跳下马背,不急不慢的捡起身旁刑兵尸首手里的剑,然后指向了封淡淼,“拔剑吧。”
封淡淼细细瞅了眼前的男人,他目色如他手里利剑的寒光,眼里透着的神气仿佛不单是杀气,而更是一种报私仇的快意。封淡淼脑海里寻思着此人,不知曾几何时,自己得罪过他?封淡淼拔出佩剑,“既然想杀我,刚才又何必放我一把。”
“因为射死你,便宜。”说罢,尉矢一个飞跃起身,朝封淡淼刺去。
尉矢剑剑致命,封淡淼被迫见招拆招,不一会儿被踢倒载地。尉矢持剑比着他,冷冷道:“站起来。”
封淡淼脸上挨了尉矢一拳,吐了一口含血的唾液,撑着剑缓缓站起身子,显得毫不急迫,反而近乎优雅的拍打身上的泥土。“我纳闷着谁会跟我这么大的仇,原来你是郦国人。”
尉矢诧异的扬了扬眉,“怎见得。”
“郦国人剑法特殊。”
“哼,你知道也无妨,此后今日就是你的祭日。”尉矢说罢开始进攻。
然而这时,刑军师挟持有鱼走来,一把沾满了腥血的刀就架在眼神无辜的有鱼肩上。军师威胁道:“命令退兵,不然我杀了你们的主。”
有鱼如同敷了面膜的泥脸上露出两道白牙,眼睛越发炯炯有神。不知是过度害怕还是紧张之至,有鱼竟彪出了台湾腔,颤抖着唇使劲摇头:“我不是(四)他们的主,我不是(四)。”
尉矢无语了,有鱼那厮趴在泥里跟泥巴一个样,居然还能被揪出来?如不是听出有鱼的声音,尉矢都认不出眼前这尊泥人。尉矢淡淡的抛出一句:“你杀你的,我杀我的。”
随后尉矢直接无视了有鱼,挥剑向封淡淼刺去。
卧擦……有鱼的心是冰凉的,说好的头目是人质,不会受伤的呢?有鱼躁动得像个泼猴,一怒之下竟不自觉的一把抢过军师手中的刀向尉矢砍去,“尉矢你个混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瞬间,气氛尴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