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先生的任命诏书很快便下来了,夏景帝为了显示对老师的尊敬,又赐了大学士的荣誉,自然对林曦也不错,文房四宝笔洗画筒皆有赏赐,可以说非常有体面去国子监上学。
三元及第入翰林,细心教导太子为帝师,扶持新帝登位后又极为潇洒豁达地罢官而去,将一切荣华富贵抛于脑后,反哺本家教育白家下一代,学馆一坐便是二十多年,这近乎传奇的一生,让无数学子分外追捧。
国子监作为大夏最具权威的最高学府,祭酒便是后世的校长人物,夏景帝能慧眼识炬任命白如松为祭酒确实让整个国子监犹如注入一股兴奋药剂。
不过是第一日便有教习学生慕名而来。
只是就林曦所了解,他的老师学问是好,人品更没的说,但绝对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能封上圣坛,无非是这视名誉地位为粪土,率性而为的名士姿态让人仰慕罢了。
白如松的名气极大,国子监更是人才济济,其中不乏曾经在白府前程门立雪的佼佼者,在学子中属于领头人物。
而林曦作为他唯一的弟子,一直以来在士林中便是默默无闻的存在,没有一首诗词流传于外,没有一篇振聋发聩的文章受人追捧,唯一出彩的便是考了个秀才,有个第二的名次,可这又算得了什么?能进国子监的至少是个秀才!
这如何会让他们服气?这小子哪里比他们优秀?
就是来自白家的学子,也有诸多不服的。怎的,自家子弟不愿意收,一个外人便细心教导,还为他出士为官打开仕途局面?
太厚此薄彼,胳膊肘往外了吧?
只是他们不敢对着祭酒大人出言质问,对于同为学子的林曦就另当别论了。
晚些时候赵靖宜翻了墙头轻车熟驾地摸进了林曦的卧房,却没找到人,逮了捧着燕窝羹的圆圆,才随着在书房看到了他。
林公子抿唇垂眸,正低头认真看书,烛火柔光下,画面朦胧如玉,立刻软了睿王爷面对军营大汉练就的一颗坚硬之心。
林公子头也未抬,“皇上登泰在即,不是忙吗,怎还有空过来?”
头上出现一个阴影,遮挡了光线,林曦不得不将书放下,抬起头来,看到也赵靖宜正低头看着自己,他还穿着轻甲,显然是刚从军营回来的。
“这么晚还不歇息,烛光昏暗,看书伤眼睛。”赵靖宜的口气并不赞同,蹙着眉将一碗燕窝羹放在林曦的面前,肃着容忍不住又说了一句,“那胖丫鬟说你这几日皆是如此,看书看得极晚。”
嘿,这都懂告状了?谁每次见到赵靖宜就胆大包天没好脸色的?
林曦端着碗,嘟哝着,“翻了天了,究竟谁才是主子。”
赵靖宜横了他一眼,之后收了书搁在一旁,显然是不许再看了。
林曦乖乖地低头喝羹,不再反驳。
赵靖宜的面色这才柔和了起来,缓了神情,只是细看带上了些许疲惫,林曦瞧着便有些心疼。
虽京城上下传言睿亲王圣眷浓厚,连年赏赐都是头一份,似乎最受皇上信重,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如履薄冰。
功高必定盖主,当胡奴西夷周边各国不断给抬高赵靖宜的威望,甚至说出“你们大夏,大汗只佩服一人”的言语,赵靖宜便被慢慢地架上火堆。
而之前胡奴便已经试探出了结果,君臣之间虽未点破但也彼此心知肚明。
君主,在赵靖宜无法自己当家作主的时候,他只能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着。
这次封禅,虽内有禁军护驾,但夏景帝的安危最终还是要落在从西北回归的京郊营大军上,赵靖宜不得不打气十二万分精神安排好一切。
林曦喝了半碗燕窝羹,然后推到了赵靖宜面前,“喝不下了。”
二话没说赵靖宜端起碗一口喝下。
林曦支着脑袋忍不住说:“既然来了就不必再来回折腾,这里衣服都有,将软甲换下,洗漱歇息吧。”
说着便唤了圆圆来,吩咐下去备水。
赵靖宜自是没有任何不愿意,眼里浮现笑意,立刻十分皮厚地留了下来。
散了头发,身着寝衣,两人同卧于床上,赵靖宜自然地将林曦搂紧怀里温存,不一会儿两人解了衣裳,好一番折腾。
这会儿哪还有疲惫之态,林曦趴在赵靖宜的胸膛前瘪瘪嘴绕着他的头发玩儿。
吃饱喝足,赵靖宜慵懒地抚着林曦的肩头问:“这几日可还顺利,有没有人为难你?”
“谁为难我?”
“那姓文的书生是怎么回事?”
林曦的手一顿,抬起头来,掀了掀眼皮,哦了一声,“无事,不过是文人之间挑衅罢了,总邀我斗诗斗词接对联,无趣的很我没应。”
“老师当初不知拒了多少人,曦儿,不必在意。”
林曦晃了晃脑袋,下巴支在赵靖宜的胸膛上,弯着眼睛笑道:“我当然不会在意,不过是嫉妒我的好运罢了,诗词歌赋这些我不拿手,傻子才跟他们比这些,就不玩,气死他们。”
林曦带着稚气的话语让赵靖宜宛然,接着又听到他说:“除了这些,还有比琴棋书画的呢,可是本少爷之前不仅体弱多病,还懒症复发,这些也是有一下没一下地闹着玩,不精通,陪荣儿画画漫画还凑合,拿出去比斗就贻笑大方了,可是那些人真执着,拗不过他们,只能画了三只猪头算交差了,他们气性可真不一般大,鼻子都气歪了,幸好溜得快。”
赵靖宜一阵闷笑,胸膛振动,握在肩头的手顺着滑腻的脊背慢慢往下,林曦脸颊发烫,眼睛里浮出水意,还没起来便被赵靖宜搂着翻身压在了床上。
“曦儿。”一阵叹息后便是四唇相对,交织相缠。
圆圆红着脸,跺着脚站于门口,心说不是累了吗,怎么还有力气折腾,水还要不要了?
“圆姑娘,要不你先去休息吧,这儿我等着就好。”
卫甲回来了,依旧是王爷身边形影不离的好亲卫一个,瞄了一眼屋子里头,讨好道,“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
这之前忍着也就忍着,一旦开了荤,咳咳,男人嘛,都懂的,更何况这快憋出毛病的王爷。
圆圆闻言立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忿忿地低声道:“也不怜惜怜惜少爷,这身子才刚好。”
这不正在里头怜惜吗?
卫甲想着没敢真说出来,拉着她离门边远了些,等会儿一个忍不住踹了门板,有林公子在,这丫头估计受的责罚不重,但他必定是要玩完了。
“瞧,天上星星,一眨一眨的像你的眼睛,很漂亮……”
卫甲指着天空,陪着圆圆坐在石凳上,一本正经的说。
圆圆气鼓鼓的脸蛋顿时惊讶了一下,然后真的眨了眨眼睛,看着卫甲。
卫甲挠了挠头,嘿嘿傻笑了一声,“明天一定是个晴天。”说着往圆圆身边靠近了一些。
圆圆没动,只是眨着大大的眼睛看他,似乎没了往日的机灵劲,呆傻起来。
于是,跟他主子一般胆大包天的卫甲偷偷咽了咽了口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圆圆的手指。
仿佛触了电般,圆圆立刻收回了手,却不想后者脸皮厚,深得主子精髓,一把握了上来,不顾圆圆的挣扎说:“那啥,我,我会求王爷与林公子说的,给咱俩做主,今后一定不委屈你。”
圆圆挣扎的手顿时停了下来,也没说话,仿佛在思考,安静的黑暗中,让卫甲紧张地快要跳出心脏来,过了良久,却才传来一个低低声音,“嗯”。
卫甲的心顿时敞亮了起来,嘿嘿嘿一顿傻笑后,正要学着他家王爷往前再凑凑,贴近些,然而圆圆却立刻站了起来,垂着头,也不看他,嗫声说:“少爷怕是好了,我去看看。”
说着一溜烟就跑没了,仿佛后头有个猛兽追赶。
卫甲心情好,吹了吹口哨也跟着去了。
林曦的目标很明确,他入国子监只为了一件事,仕途。
明年乡试已不到一年的时间,他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在与他人比斗之中。
他从不认为自己比他人多优秀一点,也不会为自己某方面的无知而妄自菲薄,至于那以文姓书生为首的一群人,林曦只有一句话,“于尔何干!”
睿王府,针线房
“哎哟,顾妈妈,今个儿吹了什么风您亲自过来,有什么需要打发小丫头来就是了。”
管着针线房的张妈妈亲切地拉过顾妈妈到一边坐下,遣了丫鬟上茶。
顾妈妈扶了扶头上巾帕,神色淡淡,不甚热络地坐了下来说,“近日准备给世子做几件里衣,便来张妹妹这里寻些软和素色的线,还请帮忙找找。”
“这有什么难的,吩咐一声的事儿。”张妈妈笑着吩咐了丫鬟去找丝线去了,趁着空闲磕聊道:“世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一个样,半年前做的衣裳转眼就见短了,前儿阵子刚赶出春裳来,这不得开始做夏衣了。最近量身量,又长高了不少,很快就能跟王爷一般大了。”
顾妈妈本就是一心一意照看赵元荣,张妈妈这么一说,倒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忍不住感慨道:“可不是,王妃刚生下他的时候就这么小小的一个,转眼人就大了,如今又进了宫,身子弱,身边也没有好好照顾他的人,可不让人担心。”
张妈妈握了握顾妈妈的手,安慰道:“幸好世子身边还有顾姐姐您,除了王爷,也只有您真心疼他了,放心吧,今后世子定不会忘了您的。”
顾妈妈勉强一笑,暗了神色。
今日不同往昔,赵元荣已经不需要她的无微不至的关怀了。
“张妈妈,我们姨娘让我来问问世子的身量尺寸,她正准备给世子做件外裳呢。”
一个穿着青色坎肩的丫鬟笑吟吟地走进来,朝张妈妈福了福。
张妈妈瞧了一眼,稀罕道:“哟,是玲珑姑娘呀,青姨娘怎么忽然想起给世子做衣裳了,前些日子不是给王爷做吗?”
顾妈妈抬眼看了一眼,讽刺的嘴角往下撇。
除了曾经的姚氏,赵靖宜的后院就属青姨娘和秋姨娘最为闹腾。
这次王爷打仗刚回来不久,这俩妖精就按捺不住,又是偶遇又是做衣裳体贴的,让人分外看不惯。
幸好王爷英明,没被迷惑住。
然而玲珑笑容依旧,丝毫不减道:“王爷让姨娘多给世子做做,王爷的话,姨娘哪有不听的,这不他立刻打发婢子来张妈妈这儿讨人嫌了,张妈妈,您可得帮帮玲珑呀!”
十三四岁正俏丽的丫头,撒起娇来也是可爱不惹人厌,张妈妈指了指她的脑门,正要答应忽然看到顾妈妈,于是眼珠子一转,笑道:“这世子一天一个样,我呀,还真估摸不着。你是拜错菩萨了,喏,正主儿在这里,服侍世子的顾妈妈最清楚不过了。”
玲珑一听,顿时顺杆子往上爬,也不管顾妈妈嫌弃的表情,带着更加灿烂的笑容求道:“好妈妈,您是世子跟前的大红人,最慈悲不过了,还请您帮帮奴婢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