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荣紧张而又害怕,忐忑而不安,他非常清楚自己做了一件令父王非常不高兴的事情,也打乱了赵靖宜所有的计划,他并非是个好儿子。
赵元荣眼睛里不禁带了些湿润,他想到林曦,他很想得到表舅的一丝安慰,可惜他没有。
林曦说他善良,是啊,他就是不忍心。
当卫乙带人追上他的时候已经能看到峄山的离宫了,赵元荣固执的性格犹如他的父亲,卫乙不敢用硬的,只能护着他进入避暑山庄,一边派人给赵靖宜送信。
那夜,赵靖宇在离宫内秉烛看书,可内心却是烦躁不安,夏景帝去了山下村庄,身边只带了来公公和一些禁军侍卫,无论他们如何相劝都无用,他只能留在离宫等着,他不敢动任何东西。
安静的夜晚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赵靖宇不知怎的心中一跳,蓦然起身回头,恰恰与赵元荣四目相对。
“荣儿?你怎么来了。”
那股焦虑不安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九皇子惊愕的脸上瞬间扬起了惊喜的笑容,那发自内心的喜悦让沉着脸色的赵元荣也不禁弯起了唇角。
“笨蛋!”他低骂了一声,“我不来,谁来保护你。”
赵靖宇只在那儿笑着。
夏景帝坐在酒肆里,目光望着周围渐渐围拢过来的士兵,粗喘着气,老眼昏花的眼一会儿锐利一伙儿浑浊。
“老三,老五,好呀,你们真是孝顺儿子,呵呵……”
禁军统领苏扬紧张地满手都是汗,他的人马可都在离宫里,这里不过几十号人罢了,如何对抗这早就埋伏在这小村庄里头的刺客。
他就是再忠君爱国此刻也不免骂娘,谁他娘的要微服私访!
造反并不一定要杀进皇宫里,没了皇帝,也没了九皇子,这皇位也只有一个人选了。
苏扬想到在离宫的九皇子,不免担忧起来,不知道是否安好。
九皇子掌了兵部,可他并没有兵权,也调不动禁军,亲王府的府兵都不在这里,唯一只有带来的几个侍卫,如何能顶事。
他隐约能感觉到今晚的不寻常,然而赵元荣却来了,这让他大大地舒了口气。
他的堂兄赵靖宜怎么会让他的独子出事?
赵元荣此刻出现在这里无疑告诉天下所有人睿王府已经选择了立场。
他感动又感激。
忽然殿外传来一声呵斥,“什么人?”
接着便是一个闷哼倒地之声。
两叔侄同时起身,赵靖宇下意识地一把将赵元荣拉到身后,问:“你带人来了吗?”
“应该跟来了。”赵元荣回答。
接着两人共同沉默地望着声音越来越响的门口。
赵靖宜将剑抽离刺客的身体,冷漠的地一甩剑上的血水,接着朝夏景帝走去。
剩下的零星禁军下意识地让开,夏景帝强打起精神望着一步步走进的赵靖宜,忍不住弯了弯手指,心跳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快,直到他英武的侄子单膝跪于地上,“臣救驾来迟,请皇上责罚。”
来的很及时,在苏扬苦苦支撑就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
随着赵靖宜跪地,他后边的京郊营都一同跪拜,整齐划一,纪律严明可见一斑。
夏景帝望着自己这个从来在最恰当时间出现,说出最恰当话的侄子,心情变得无比复杂。
这是个预谋,然而对他却是个意外,可依旧什么事都瞒不过这个侄子,令人细思极恐,隐隐威胁。
那些救驾的兵将跪的是他这个皇帝,可听从却是睿亲王,夏景帝不免想道:若是他的儿子造反的造反,还平庸无能,幼小的还小,资质不明太过纯善,将来谁能压制住他!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来公公忽然问道:“王爷,不知离宫是何情形,九殿下可还安好?”
夏景帝顿时一个激灵,忙问道:“对,靖宇,他怎么样了?”
若是赵靖宇出了事,夏景帝再无拿得出手的继承人,造反的皇子如何当得起帝位,他唯一能选择的却只有……
赵靖宜心里不免冷笑,可想到自己的儿子,真是时也命也。
“荣儿已带人去了离宫。”赵靖宜冷静地说。
说完便看到一个侍卫急匆匆而来,跪地禀报:“启禀皇上,王爷,离宫中的刺客已经全部拿下,九皇子平安无事,只是世子……”
“怎么了?”听到赵靖宇没事,夏景帝明显舒了一口气,然而又不好太过明显,神色便有些扭曲。
“世子身中一剑,伤了左肩,殿下请皇上尽快回离宫主持大局。”
赵靖宜的眉头顿时紧皱起来,“皇上,请允许臣侄先行离去。”
“去,快去,立刻宣太医,定要医治好荣儿!”夏景帝赶紧摆手,“静宜,你们父子救驾有功,等回宫后再行赏赐……”
赵靖宜已经无心再听后面的话,快走几步便翻身上马,带人赶往离宫。
越靠近九皇子的寝殿,血腥味越浓,赵靖宜沉着脸色一路闯了进去。
“啊,睿王兄。”
坐在床头的九皇子看见来人立刻站了起来,感受到赵靖宜满身的戾气和血腥气,心中不禁忐忑了一下。
而躺在床上的赵元荣听到这一声唤整个人不禁抖了一抖。
赵靖宜冷眼盯着床上那个臭小子,缓缓走近在那染血的左肩上看了一眼,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赵靖宜看了许久,赵元荣虽不敢抬头看他,却也感觉如芒在身。
最终实在忍受不了那如利刃般的目光,只得顶着迫人压力虚弱地唤道:“父王……”
赵靖宜于是便回头看九皇子,“可否让我们父子说几句话?”
“当,当然。”九皇子赶紧就溜了,他终于知道战场上下来的睿王兄是什么样的,妈啊,太吓人了,平时放放冷气根本就是玩玩似得。
“算是有脑子,还知道用苦肉计。”
赵靖宜冷冰冰地说,却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
赵元荣的手指下意识地抠了抠薄毯,“没有的事,儿子真心实意……”赵元荣瞬间闭上嘴巴,看他父王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心里再次抖了抖,鼓足了勇气继续说:“儿子不孝,可这是儿子的选择,您……您别生气,回去要打要罚怎么样都行……”
这个时候林曦要是在这里就好了。
机会已失,已成定局,打罚更无意义。
江山与他有何用处,无非为了你。
赵靖宜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儿子相信九叔。”赵元荣望着自己的父亲认真的说。
“随你。”赵靖宜淡淡的说,“人都是会变的,若是后悔怨不得人。”
瞧瞧如今的夏景帝,曾经也是英明圣主,谁能保证赵靖宇不会是下一个?
赵靖宜没有久坐,出去的时候碰到九皇子端着药碗进来,满脸的愧疚。
赵靖宜忽然之间便释然了,他家小子的确善良,不过也有狡黠的时候,帝王责任重大,得之也不一定比现在更好。
他点点头便离开,身后隐约还传来赵靖宇的声音。
“荣儿,你冲上去的时候简直吓死我了,下次定要知道躲我身后知道吗,我是你九叔,合该我保护你。”
“你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动也不动,我不冲上去,你挨劈呀!啊呀,这药真苦,不喝。”赵元荣不耐烦的声音。
“我要是躲了,不就伤到你了吗?”
“胡说,我身手比你好多了。”
“是是是,小祖宗,快喝。”
“我都多久没吃药了,都是你。”
“我都记着呢,荣儿,就你对我最好。”
“废话,咱俩可是哥们。”
“我是你叔。”
“哼。”
……
赵靖宜扬了扬嘴角,轻叹了口气,他忽然很想林曦。
当夜,梁王府和蜀王府被禁军团团围住,梁王和蜀王一同下了天牢。
良妃禁足于丽正宫。
第二日,圣驾回朝。
三日后当朝册封九皇子赵靖宇为太子,正位东宫。令梁王和蜀王终身圈禁于各自府邸,永不得出。
同时封林曦为当朝太子太傅,旨意连同已经整装上阵的睿亲王一起到了海广。
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海禁了。
“谨之,谢谢你。”
林曦趴在赵靖宜的胸膛上,将汗湿的长发撩到后背,轻声地说。
“你是该好好谢谢我,曦儿,如今这最大的赢家可是你了。”
赵靖宜抚摸着林曦温润的脊背,忍不住叹息了人生。
林曦笑眯眯地亲了亲他的唇角,“不怕,我不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