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绿新芽,阳光温暖。
林曦去了重锦堂向太夫人问安后便准备前往睿王府。
“曦儿此去,世子身体虽重要,不过自己也要当心,你身体刚好不久,定要注意不可劳累了。”
太夫人握着林曦的手,轻轻地拍着,脸上一片慈爱,眼中骄傲之余又带着一抹担忧。
林曦心下暖意流淌,“外祖母且放心,曦儿心里有分寸的,您也要保重身体,春日乍暖还寒最容易得病了。曦儿这一去估计得要半把月,外祖母若是想我,我便抽空回来看看您,并不远的。”
太夫人点了点头。
林曦拜别之后便登上了睿王府的马车,卫乙扬鞭马车就哒哒哒地往前而去。
忽而听见外面大锤击鼓,有律三声重响之后,接着听到一人大声喊道:“开门――”肃穆庄严。
林曦扬起车窗帘布,正看到前方一座朱红色的建筑缓缓地打开了四扇正门,门口前一群带着挎篮或背着背篓的读书人正伸着脖子望着里头,远远看去似有激动,似有忐忑,似有茫然……
林曦这才想起今日便是春闱之日。
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这么几日。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一一而过,在马车将要离去之前,终于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裴轩与展书生等人正站在门口石狮子旁边低声交谈什么,每个人手里都提着或背着考篮,或许是人以群分,在众多忐忑不安的目光下这群书生脸上却是无比的从然,仿佛一切成竹在胸,可见对自己学问的信心。
也有如同魏谦这般,身旁奴仆环绕,替他端着考篮,捶着肩膀鼓励打气,一眼都不瞧那些寒酸的学子们。
他们的未来就从这朱红贡院开始,笔端落下,今后的命运也就各自东西了。
林曦放下帘子,深深地叹口气。
“少爷,您可别担心,老爷之前常夸您聪明呢,若不是您身体不好,怕是早早就高中状元哩,裴公子都比不上您的。”圆圆捧着胖脸笑眯眯地对林曦说。
他哪里是在惋惜这个,不过胖丫头的安慰让林曦心里微暖,便点了点头。
林曦到达王府后便直接来了栖云轩,大厅前赵靖宜正等着他,旁边还有笑眯眯的曹公公。
“林公子,杂家可是将您盼来了。”
林曦微哂,对曹公公拱了拱手后,对赵靖宜行礼道:“见过王爷。”
“多礼了。”赵靖宜走进了几步,不过林曦似有所感,抬起头来眼神中便带着警觉,于是便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表情未变,语气却是温和,“你不必害怕,我并非死缠烂打之人。”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林曦腹诽道。
经过那日,林曦若非必要也不想再见到这位,只是之前答应做赵元荣的主治大夫实在没法推,于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多谢王爷谅解。”
话一说完,他看到赵靖宜的脸上并未有不快,反而带着一丝笑意,林曦正为不解,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袍子被扯了一下,一转头往下看,赵小世子正满脸高兴地抬头望着他。
“表舅,父王这次也没骗我,你果然来了。”
大的不行,小的上,林曦忽然感觉自己正被拉往一个深坑里。
林曦此时到睿王府并不忙着施针,而是先调理起赵元荣的身体,就如自己小时候那般,汤药入口,膳食搭配,药浴周身,补气养血。
既然赵靖宜信任他,林曦定是拿出十二分认真对待。
整个王府的正经主子虽只有赵靖宜和赵元荣这对父子,然而他可不会忘记赵元荣是如何中的毒,永远别小瞧了大宅门后院的女人,说不得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自己就栽了。
是以王府准备的东西他都要细细检查过,特别是入口和沐浴的药材。
他正揪了小撮,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闻着那药香,心里感慨了一下,亲王就是亲王,这些并非是寻常药材,能够收集这么一袋已是不容易,难得是还都是上等品。
正想着,却听到顾妈妈的叫喊声:“世子爷,药材哪里是能随便闻的,出事了可怎么办?您可小心,快放下,快放下。”
林曦回过头,正看见赵元荣学着他那样也用小手抓了一把他前面的艾叶,凑到鼻子前小心地小嗅一下,似乎闻到一股清香,于是又凑近去大吸了一口,接着被浓重的味道刺得喷嚏连连,急得周妈妈大呼小叫。
“表舅,这是什么?”
林曦回答:“艾叶,若是施针,你的屋子都得用此烧着熏一熏,气味有些浓重,别凑得太近。”
赵元荣点了点头便放下了,顾妈妈也放下心来,却不想赵元荣有了兴趣又朝其他的药材伸手。
“林公子。”
顾妈妈唤了林曦一声。
这里的药材都是温和的,抓抓闻闻都不会出事,不过林曦还是对赵元荣说:“世子,可否在外厢稍等片刻,我一会儿就好。”
赵元荣黏性似乎在永宁侯府里完全被激发了出来,到了王府,他的地盘,那更是发挥出十成十的功力,哪里肯答应,亮着眼睛问:“表舅教我认药材可好?”想想又说:“父王说,我多知道些好。”
搬出睿王爷威名,顾妈妈到嘴的劝说只能自己咽回去。
然而林曦却想的是另一层,赵元荣本就吃亏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宅大院之中,王府唯一的继承人,多的是眼睛盯着他。想在这京城大宅之中刺杀他可不容易,那么暗中下毒之类的小手段怕是不会少。
赵靖宜估计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人千防万防总不及自己有识药解毒的本事。
考虑到这里,林曦看赵元荣的目光又带上了怜惜,自己娘胎里带来的没办法,这个孩子却是被人硬害成如此的。
见林曦答应,赵元荣的脸上立刻开出了一朵灿烂的花,高兴地找不到一丝阴郁之气。
真好哄,林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就感觉赵元荣朝他的手蹭了蹭,一时间一种柔软弥漫上了林曦的心头。
很奇特,两世为人林曦都未做过人父,然而每世皆有一位疼爱自己的好父亲,他总能肆无忌惮地撒娇卖乖,更因为病弱,林青宠他纵容他,恨不得把他捧到天上去。
他不知道作为父亲是什么感觉,但是这么小一个孩子,满心满眼都写着信任和依恋,药浴也好,汤药也好都乖巧的配合,唯一的要求也不过让他在旁边陪着,林曦觉得他此刻的心情也相差不远了。
他能够预见到他对赵元荣的感情会真诚深刻,然而他不会承认跟赵靖宜有关。
不过有没有关系这并非他说了就算的,如今赵靖宜对此喜闻见乐,他既然看中的林曦,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权贵毕竟是权贵,从小所学的便是争取夺取,作为天潢贵胄,赵靖宜自然不会不同。
只是他更为高傲,不愿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强迫罢了,喜欢便是更为在意,于是利用赵元荣温水煮青蛙,手段不同,只要结果一致便可。
于是,林曦对待赵元荣时更加用心,所需药材只要用到的,他懂的,都一一教他辨认,就如当初的闽大夫一般。不过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大夫,对于药理他懂得真的不多,面对赵元荣询问的小脸,他只能微笑地决定定要将闽大夫留下的医书啃完,有必要扩宽一下医学知识。
三日后,贡院开了大门
学子们当初如何精神抖擞地进去,如今怎样面有菜色地出来,这三日必不好过。
就是向来风度翩翩的裴轩也是脸色发白,与其他书生相携而出。
“这还只是第一场,之后还有两场,哎,若是此次不中,岂不还得来一次?”展书生想到这里脸色更苍白了。
闻言立刻有人劝慰道:“展兄第一次下场,难免会不适应,我等已是第二次倒有些准备。”
“看裴兄如此镇定,想必心中有数,可喜可贺。”
裴轩拱了拱手,“夏兄过奖了,盼后两场也能顺利度过。”
“就是为了不再经历一次,也要高中呀!”有人唏嘘道。
这时听旁边几声嗤笑传来,一转头就看到魏谦等其他考生也摇晃着出来了,门口等了许久的魏国公府下人顿时蜂拥而上。
“一群穷酸想得倒美,呵,看着吧,下次还是你们几个。”
魏谦说着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特别是看到裴轩和展书生,眼中的嘲讽更胜,他是不会忘记当然在黄金屋中丢下的面子的。
于是立刻旁边有人起哄道:“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待魏兄高中,自是一个天一个地,回头再收拾也不迟。”
“说的对,看他们这故作清高的模样就是不顺眼,我都等不及放榜之后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啦,什么解元,什么才子,这满京城哪个不是才高八斗!”
“呵呵。”魏谦冷笑了几声,拿起折扇刷拉一声打开,看起来分外胸有成竹,“等揭了榜,众位都来我府上,这必要大办。”
“那就先恭喜魏兄了!”
这些纨绔可不懂得收敛,也不管这是不是贡院的大门前,便开始吹捧起来。
“只不过才考了一场,这些人就……”
“李兄,我们便少说两句。”裴轩劝阻了一个义愤填膺的同乡,回头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魏谦等人,低声说:“中不中不是靠嘴说出来的。”
展书生也点了点头,“三日作考元气大伤,我们不妨快些回去休息,明日便是第二场,容不得闪失。”
此话一出,疲倦感袭来,自是没有精力再与魏谦等人多做纠缠。
只是裴轩看了看那边的哄笑,回头望着朱红色已经关闭的贡院大门,微微皱了皱眉头。
六日后,会试终于结束,贡院大门开启,众考生鱼贯而出后,关闭被封条封闭,待三年后再次开启。
接下来便是等着揭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