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纵然心不甘情不愿,到底不过是个奴婢,在江子兴和冯氏的面前不敢做出轻狂模样,忍气应了一声,行了一礼退下了。
“杏儿被夫人家法处置一番,必然以为自己没活路了,我若这时救她一救,她必然从此以后心里只有我。”江絮羞涩地低下头,“从前我见……便是这样对待姑娘们,都很有用的。”
这番话既解释了她方才的用意,不惹冯氏猜疑,又表明了她其实心智不俗,学什么会什么。
唯独就是性子太怯懦。
看着江絮羞涩垂首,手指绞着衣袖的模样,江子兴心中感叹。方才的气已经消了大半,转变成了满意。
有个这样心思剔透的女儿,江子兴实在是太高兴了。想到不久前做的那些个打算,眼中渐渐冒出慈爱的目光:“絮儿做得不错。”转过头,对冯氏说道:“絮儿的性子太过怯懦,有失大家风范,还望夫人费心教导。”
冯氏眼神一紧,随即温柔笑道:“老爷放心罢,既是江家的女儿,我自当全力教导。”
江子兴听罢,好不欣慰。
几番波折,一顿饭才落罢。下人撤了桌子,恢复了厅里原来的模样。
江子兴坐在上首喝茶,对站在一旁的江絮说道:“我打量着你是个懂事的,有些话不必我多说,你也该懂得。比如,你从小养在乡下,这些年身体渐渐好了才接回府里。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再给我听见一回……哼!”
他做官多年,一身官威极是凌厉,此番刻意显出来,便如有形的波涛,汹涌而来,压迫得人呼吸都艰难起来。
江絮微退半步,低声说道:“是,絮儿省得了。”
江子兴这才收回一身官威,放下茶杯,起身走下来:“跟我来。”
江絮对冯氏行了一礼,跟在江子兴身后往外走去。
一路来到江家的祠堂。
“跪下。”进门后,江子兴沉声喝道。
江絮垂下眼睛,提了裙角,在一只蒲团上跪了下去。
“向江家列祖列宗磕头。”江子兴沉声道。
祠堂中,缭绕着檀香的味道。江絮抬头,只见一只只牌位摆放在上头,沉寂无声。无形之中,散发出一种阴气森森的气息。一时间,周身仿佛卷过一道凉意。
“江絮给列宗列宗磕头了。”顿了顿,江絮便弯下膝盖,伏身拜下。
只听江子兴说道:“向列祖列宗起誓,身为江家女儿,永远以江家为主,若有背叛之意,则遭横祸而死,死后入十八层地狱,烈火灼身,永世不得安宁。”
如此毒誓,哪怕是第二次听到,仍旧叫江絮不禁一颤,按在地面上的手指蜷起,扣住坚硬冰冷的地面。
这是为人父应该说的话吗?她今日才回府,他便叫她发此毒誓,也不怕吓坏她?
也就是她了,没有母亲庇护,孤身一人落入他手里,他才敢如此折辱。江絮的眼中掠过一道讽色,他敢叫江予彤发此毒誓吗?母亲是太师府嫡女,江予彤从小就是骄纵恣意的性子,江子兴敢对她说这样的话,看她不告到太师府去?
“身为江家女儿,永远以江家为主。”江絮直起身,目光望向案上的一只只泛着幽暗光泽的牌位,声音低低的,轻轻的,带着一分说不出的意味,“若有背叛之意,则遭横祸而死,死后入十八层地狱,烈火灼身,永世不得安宁。”
前世她发此毒誓时,心里在想,她是江家的女儿,自然不会做损害江家利益的事,除非江家先对不起她。
后来,一桩又一桩事件,令她明白过来,从始至终江家都对不起她。
已是燕王妃的她,要对付江府并不是难事。不过是念着生恩,以及陶氏的尸骨尚安葬在江家祖坟,才没有动作。
可笑他们倒不肯放过她。想到那一剑穿胸的冰冷与痛楚,江絮顿时心潮起伏。
梨香那个小蹄子,就该撵了她,不该看她老实可怜就留在身边。最终还是倒向冯氏,咬了她一口。
“好了,起来吧。”江子兴开口打断了江絮的回忆,“记住,你是江府的大小姐,永远都不许失了江府的脸面。”
江絮低头应了一声:“是,老爷。”
“还有,你虽然年长,却是庶出。”江子兴又道,“彤儿年纪比你小,但是嫡女,你要尊重礼让于她,明白了吗?”
江絮掐了掐手心,强压下涌起的怒火:“是,絮儿明白。”
江子兴满意地点点头:“走吧,不要打扰了先人的安眠。”
江絮垂下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这就走了?
“啊!”忽然,江絮口里发出一声低呼。
江子兴的脚步顿住,转身看过来:“怎么了?”
待看清江絮的情形后,不禁拧起眉头。只见江絮的身子拧成一个古怪的姿势,上身前倾着,一条腿在前,一条腿在后。后面的那条腿伸得直直的,脚底紧紧贴着地面,仿佛被什么吸住,拔不出来。
“不要闹了,快松开。”江絮压低声音说道,一边说着,一边挣着腿。但不论她怎么挣,都仿佛有什么抱住她的腿一般,死活挣不开。
这番情形就跟白日里在前院看到的一模一样。江子兴的眉头深深拧起,看向江絮喝道:“你搞什么名堂?”
“老爷,不是我。”江絮咬了咬唇,又着急又委屈,弯下腰去拨腿边的空气,“振哥儿,你不要闹了好么,我要回去了,老爷都生气了,改日我陪你玩好么?”
江子兴听罢,顿时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振哥儿?!
江子兴的身子僵住了,随即大步上前,握住江絮的肩膀:“你再说一遍?什么振哥儿?”
“老爷,我……”江絮却没有马上就说,而是咬着唇,十分犹豫。
江子兴握着她肩膀的手加大力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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