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锦轩一早起来,先到精舍去看司马玉楼。见他神清气爽,正一脚踏出院门。
司马玉楼见了他,笑了起来,“昨夜竟一时就醉了,叨扰你了。”
锦轩忙说不妨,凝神看他,不似昨日午后那般颓唐的样子,遂放下心来。
司马玉楼向他告辞,“昨日竟就在你府里混了一整日,我先走了。过两日若有空,咱们一道去钟山玩玩。”
锦轩见他这就要走,知他向来来去随意,也不介怀,笑嘻嘻地将他送出了府。
回转来,便往锦如的萦碧轩来。
一进去,见锦如正和锦依吃早膳。锦如见他来笑道:“你怎么不陪表兄?”说着,拉他一道坐了用膳。
“表兄一早便回去了。”锦轩坐下,摇摇头一脸纳闷,“昨日他来时,一脸兴冲冲的样子。到了下午却又闷闷不乐,至晚上竟然喝得大醉。今早见他,却又是喜出望外的神情,古古怪怪的……”
一旁的锦依听了,心中暗自好笑,挟了只水晶冬瓜饺至碗里,小口吃着不作声。
饭毕,三人坐着喝茶。
秦顺进来,递上年底往各府送礼的单子让锦轩过目。
将至年下,城中世家间相互馈送年礼乃是惯例,长丰侯府中如今无人主中馈,这些事皆是管家秦顺亲自打理着。
锦依在旁听着他兄妹二人斟酌着给亲戚家的礼单,姑姑楚辰王妃那里的年货三十担,皆是庄子上送来的猪羊禽鱼、野味、谷米、干鲜果品、及上等银霜炭等。另有二十担乃是织锦绫罗等穿用上的物事。一尊蓝田玉莲座观音,一对珐琅彩松龄芝寿双连瓶……等物。
林林总总,再看给外祖家的,左相范家子嗣众多,礼单更是多了两倍有余,列着长长一串,看得人眼晕。
锦依想起答应了英夫人的宝珠山茶,便与锦如提起。
“是呢,二舅母最爱栽花养草的,送她这个最是合她心意的。”锦如笑着道,便与她商量今日去范府拜访,一并命人将年礼带去,更显心意些。
锦依点点头,对锦轩道:“我现在身边只有巧薇得用些,锦轩哥哥府里可有熟识城中世家情况的婢子,拨一个给我用用吧。免得下回再闹出穿错人家家徽纹路的笑话儿。”
锦如听了频频点头,锦轩也道:“上回的事我也听说了,亏得你还算机智,险些掉进别人的算计中去。”
锦轩听锦如将那日的事细说过,知是许氏不怀好意,心中恨得咬牙。又想想锦依应对从容,倍觉欣慰,对她倒是比之前放心了许多。
锦轩想了许久,道“我府里倒是有几个年纪大些的,做事沉稳干练,只是跟着你出门却是不太好看。”又低头苦思,忽地捬掌笑道:“倒是有一个极合适,年纪也正好,我一并叫她出来给你瞧瞧。”
过不多时,来了四五个下人,在院中站了供他三人择看。
前头几个,年纪约三十多了,皆是管事打扮。惟有最后的一个,十七八岁模样,个子高高的,圆盘脸容,一双圆杏眼显得格外传神。
锦轩指着她对锦依道:“这个丫头小时在义善堂待过,算盘打得极好,擅长打理帐目。义善堂与城中世家各府一向熟络,规矩懂得也多,你看合不合适?”
锦依听了,就知正是小楼所说之人。又细细打量了几眼,见她双眼灵动,却面色沉静,举止落落大方。锦依更注意到她十指硕长,却并不白嫩,想是学过些功夫的。
便高兴地点点头,“不错,就是她吧。”
锦轩点头应了,挥手让其他几人下去,只留了那丫头过来行礼。
“芊陌见过小姐。”她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
“你叫芊陌?”锦依问她。
“婢子本叫牵漠,牵挂的牵,大漠的漠。侯爷听了说太孤寂了,便改了芊芊陌白的芊陌。”
锦依听了,唇边泛起一抹笑意,“芊芊陌白,蓠蓠落香。不错,这个名字极好。”
说着,转头对锦轩笑吟吟地道:“谢谢锦轩哥哥了。”
锦轩点头,笑得温和,“你和如儿去忙吧。我还要回工部看看。”
巳时正,二人乘了车出府,后头跟着十来辆装着年货的大车,浩浩荡荡往城东另一大勋贵世家聚居的青溪坊去了。
由侧门进了内府,过了影壁,一早得了信的英夫人早已带着众人在此候了多时。
一见了她二人,英夫人眉开眼笑地上前招呼,“如姐儿可真勤快,亲自跑来送年货了,老祖宗听了可高兴呢,快跟我进去,一大屋子人等着你呢。”
又拉着锦依道:“你可算来了,我还想着要让如儿请你来玩呢。”
三人说说笑笑地往前走,后头一大群丫鬟婆子簇拥着,极是热闹。
左相范启遥,已年逾五十,子嗣极广,生了五子三女。长子、次子、长女皆是范老夫人所生,长女便是锦如的母亲。
范老夫人今年只才四十多岁,长孙却都已成年娶亲,在家中被尊为老夫人。因膝下子孙众多,每日里内府女眷陪着老夫人用膳时,都要摆上两大桌子。
锦依随着英夫人进了屋,瞅见那一屋子人,顿时有些眼晕。
锦如早被拉进人群中,“大舅母、三舅母、四舅母……”挨个儿叫了一遍,锦依暗自咋舌,亏得她记性不错,否则哪里分得清这许多华服丽裳的贵妇千金。
姐姐妹妹更是有十几个之多。
锦如将人全叫了一遍,已过了半刻钟。这才到上头挨坐在范老夫人身旁,拿头歪在她肩上,娇笑道:“外祖母,如儿来瞧您了。”
范相祖籍是洛阳人氏,范家子嗣皆都有些爽朗的北方士族习性,及至娶回来的媳妇们,也皆是明艳大方,快言快语之辈。
范家内府的规矩并不如何森严,因此锦如才被众舅母们拉着说了一车的话儿,这才上来拜见外祖母。
范老夫人满头乌发不见一丝银霜,皮肤保养得细嫩白皙,眉眼明快,不显一丝老态,将锦如搂在怀里,笑着拿手戳她光洁如玉的额头,“你这坏蹄子,也不先给外祖母磕头。”
说着,笑看锦依,“这便是你常挂在嘴边上的堂姐吧?”
锦依展颜轻笑,上前端庄施礼,道:“锦依见过范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