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明亮澄净,司马玉楼和锦依在灵犀楼上极目远眺,建邺城东的众多官家府邸尽收眼底,精致的院落,绿树繁密成荫,荷塘、湖泊点缀其间,因离得远,繁华景象如同画卷一般层层铺陈,延续至城中央那片巍峨雄伟、金顶华殿的皇宫内苑。?
司马玉楼望着那处金灿灿连绵不绝的宫宇,轻声问道:“你疑心是皇上忌惮父亲,才暗授威远侯给父亲下毒的?”
锦依没有说话,只回眸默默注视他。
司马玉楼神色起伏不定,良久才道:“皇叔不必如此,若是父亲真的看上那张宝座,当年只须顺势而为即可,又怎会拱手相让之后再去谋划?”
他收回远眺的目光,声音低沉说道,“我知你一直疑心是皇上暗中授意屠灭夜康,……你不了解他,其实他并不是个野心勃勃的皇帝,反而可以说是个温润谦和之人。当年与先太子之争,也是被逼无奈才奋而反击,若他真是个擅长操控权势人心的皇帝,也不会坐视如今桓庭将军政大权独揽在手了。”
锦依敛眉垂首,仍有些不信他口中的皇帝与世为善,这么多年来,她心中一直认为夜康灭国之事,皇帝无论如何也逃不脱干系的。壹?????看书
司马玉楼手指抚在她的眉心上,像是要抚去她心中的疑虑,将梁州新任刺史一事说与她听,“……林哲良致仕前举荐梁州持节都督何宏宇接任刺史一职,便是为了替桓庭刺探皇上心思,想看看皇上对州府实行军政一体是何态度。皇上当时虽发了脾气,可事后还是让何宏宇做了梁州刺史,诏谕一颁下后,朝中隶属南方士族的官员纷纷暗中叫苦,右相在家称病了半个月未上朝,想是在病床上又将圣意揣摩了个透彻,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桓庭的实力大涨,一点办法都没有。”
锦依愕然,皇帝自是不愿见到军政一体,将政务一股脑交在掌兵之人手中,因此才会在朝中扶持右相的南方士族一脉,与桓庭抗衡。莫非桓庭如今的权势已大到可左右皇帝心意的程度?
不由得心中担忧起来,早将怀疑皇帝的心思抛至一旁,“那……,你现在有何打算?”
“仅凭一个未抓到手的肖有道,只是增加了我心中的疑惑。”司马玉楼缓缓说道:“威远侯远在西北,桓庭权势滔天,过去的事又扑朔迷离,若父亲的死真与桓庭有关,我自是与他势不两立,但在未查明真相前,我却不愿搅进他和右相的权力相争。”
他并不看好右相王浩,东海王司马珏如今有些蠢蠢欲动,频频与右相交好,但太子的地位固若金汤,内有皇后独揽后宫,外有桓庭全力支持,岂是东海王这样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所能轻易撼动的?司马珏虽是皇长子,却封的是二字郡王,皇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锦依点点头:“你刚袭爵不久,还是不要过早站队的好。我看母亲现在的想法也是如此,即与北方世家保持和睦关系,也不排斥南方世家的拉拢。”
说到这儿,又想起筠慧,“她如今和桓家交往甚密,对琳夫人却是不屑一顾。为何母亲不告诉她这些内情?”
司马玉楼淡然笑道:“筠慧性子张扬,若是知道了桓庭对我的顾忌,恐怕立时就要与桓家女眷翻脸,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锦依恍然,这才明白过来,太妃不是不知怜香怜玉那两个丫头是曼夫人送给筠慧的,却一直不提此事,不由得有些惭愧,叹道:“我原以为跟着季先生学了三年谋略,已是善察人心了,跟母亲比起来,却还差得远。”
司马玉楼之前低落的情绪再次深埋心底,脸上重新现出清如朗月的笑容,将她揽进怀中,“你已经很好了,……有时我倒情愿你笨一些,不那么能干,这样就能时时都依靠着我,有什么麻烦的时候,第一个就想到我,不是一意孤行,还妄想着入宫做官。”
说到最后,他用两只手指挟起她凝洁高挺的琼鼻,轻轻捏了捏。
锦依不由得皱了皱鼻子,将头撇过一边,小声嘀咕道:“那时你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我又怎能高攀得起?”
司马玉楼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嗅着她身上的淡淡花香,低声说道:“我倒宁愿自己不是什么世子王爷,只是一介江湖客,一心追随在你这个异国公主的石榴裙下,不理世间仇怨,和你做一对浪迹江湖的神仙眷侣。”
锦依倚在他怀中,脑中不禁遐想,若自己无亡国之恨,他亦无父仇之怨,或者自己根本不是夜康公主,他亦不是朝中世子,两人只是飘零江湖的普通人,或隐于山野,或流连红尘,逍遥自在,无拘无束,没有勾心斗角,权势纷争,不须算计人心,计较得失,那该是何等样的人生呢?
她叹了口气,“人惟独不能选择的,便是自己的身世,往事俱已蒙尘,须得层层扫去,方显真相。你果然和我一样,都是苦苦寻觅真相的人。”
“起码我们现在有个共同的线索,……”司马玉楼清冷地吐出三个字:“威远侯!”
夜康灭国和司马峻的死,其中都有威远侯樊宁的身影,他远居西北,看似与世无争,若说毒害司马峻是镇国公授意,那么联系西域诸国吞并夜康难道也是镇国公的意思?若说镇国公与皇后有嫌隙,又怎会将自己的孙女嫁给太子?
锦依思绪纷乱,一时无法理清,只得从头想起,第一次听说威远侯,是在查许氏私产之时,她的私产由秦致吾一手打理,最关键的那间裕康典行明面上的东家正是威远侯府。
而肖有道此人,毒术诡谲,且生性狡诈,只因司马玉楼派人查探坤源药行,便立时销声匿迹,临走时还布下险恶机关,差点要了听雨的命。
也是因了秦致吾,才追查到此人。……锦依心间隐隐有个念头,秦致吾这人有些不简单。
他身份不高,只是庆荣侯府庶子,官位也不高,逢迎圆滑十几年,不过个五品官职,却与许多大人物都有牵扯,前任梁州刺史是他岳父,如今又攀上桓庭的门生兵部侍郎罗德海,还有肖有道给他的雷藤珠,以及威远侯在京中的典行,这些原本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或物,却都偏偏与他扯上了关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