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晔,我闻见……”阿音秉眉细嗅。
明晔看着她,忽地面色突变,大喝道:“住!莫要往前了。”
“是香木尘的味道,有些苦。”阿音看着他。
明晔将手捏得咯吱直响,冷笑:“好哇!原来宋振倒是派了个会动脑子的来。”
阿音道:“退回去来不及了。”
明晔探身,出了车,站在车前横板上,扬声道:“解下水囊,全数打湿身上……”
他话音未落,周围的林木瞬间便扬起一阵冲天的火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苦味,众人皆大惊失色。
阿音也出了车,火光映着她的面庞,红彤一片,道:“方才那波短命鬼是给林中放火的人打掩护的。”
明晔紧紧凝眉,环顾四周,尽皆火海,火势冲天,炙烤着众人,不时,便有哀嚎声起。一属下忙过来道:“大王,赵将军的人手还在后面,他们就算察觉此处火势,这般大火,一时也不能扑灭,这……可如何是好!”
明晔眯着眼,看向熊熊烈火,道:“不急,还没那么容易死。”
火势愈盛,已经有数人被火灼身,包围圈越缩越小。
阿音皱眉道:“这么烧下去,莫说不曾被烧死,也要被烟火呛死了。”
明晔盯着火,面容肃然,开口道:“周利,带人去将四下未曾烧着的枝叶都收集来。”
“是!”周利立刻整顿人手去割草砍树。
阿音看着他,道:“宋振就算鲁莽,也不会做这般无脑之事,你死了,对他半点好处都没有,就算拿到传国玉玺,凭他如今的势力,也不可能攻入西京当皇帝,不过给郑昭借口罢了。”
明晔轻哼。
“咳、咳咳。”一阵东风吹来,呛得阿音满面通红。
明晔揽着她,举起袖子握着她的口鼻,柔声道:“没事的。”
阿音抓着他的衣袖,不住地拭泪,满目通红。
周利跑来,道:“大王,火势太强,只有这些。”他手一指身后的一堆枯枝干草。
明晔道:“堆在东南面,用你们身上的火折子点燃,小心些,别让那些野火烧着了这些柴火。”
周利对明晔的话语从不质疑,就算这火上添火的命令,也立刻去执行了。
“咳咳。”阿音终于缓了过来,她眯着眼睛看着明晔,道:“香木尘只需一点火星便会凭空燃烧,你想用柴火加速燃烧,压灭野火?”
明晔点头:“没了引火之物,就那些林木,也烧不起来许多了,只是你还要忍一忍,着实有些呛人,咳咳!”明晔说着,也连连咳了数声。
阿音额上沁出一片汗水,却又瞬间被热焰蒸腾而去,她忍不住,又咳了数声。
“阿音、咳咳,阿音。”明晔紧紧抱着她,唤道:“很快,很快就好,忍耐片刻就好。”
天际被烈火染红,火墙渐渐逼近,哀声四起,去放火的周利却被火灼烧了头发,他身旁的一人忙脱下外衣扑在他头上。车队中有数匹马匹,就算是训练有数,也被火烤地嘶嘶长鸣,不多时,便挣脱缰绳狂奔。
“大王!”周利洒着半边未曾烧焦的头发大吼,想过来拉住奔马。
阿音他们所乘的马车的四匹马被惊马踢了,立刻癫狂地跳了起来,明晔忙揽着阿音跳下马车,厉声道:“杀马!”
一阵乱刀挥砍,马嘶立止,一地的鲜血。
火圈越发近前,几乎连天空都被灼烧,护卫们本能靠近,明晔与阿音便渐渐被挤在中间。
周利眼中都是熊熊火焰,他几乎哀声道:“大王,看来烧不尽了。”
明晔紧紧将阿音按在胸前,盯着方才放火的方向,微微摇了摇头。
“咳咳、咳咳。”阿音又咳了数声,她努力掰开的明晔的手臂,猛地脱开他的衣衫,扔在地上,“明晔!”
明晔恍觉后背一阵灼痛,猛地回头,身后数名护卫已经被火焰吞噬,凄声哀嚎,他紧紧捏着拳头,面庞被烈火映照得似要灼烧起来:“宋振!”
“大王!”周利忽地一声惊喜地叫嚷,手指着火势渐渐退下的东南面,看来那香木尘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那处没了助火之物,正在慢慢熄灭。
阿音拉着明晔便要奔过去,却不想明晔纹丝不动,阿音回头:“明晔?”
明晔紧紧咬着唇,一动不动。
阿音道:“明晔?走啊。”
火势并未因这一处缺口而减少,其他地方的火苗又在慢慢合拢而来,阿音大急,“明晔!”
明晔向前走了几步,猛地扑倒在地,阿音这才看清他后背被火灼烧出一片赤红的血肉。
“明晔!”
余下护卫赶紧抬着明晔离了此地,众人疾步奔出火林,火势依旧熊熊,阿音回头,方才他们所站之地,已经完全被卷入火海。
“阿音姑娘,快走,这里也要起火了。”周利忙道。
阿音点头,随着众人的脚步疾奔数里之地,才越过一条林溪,众人被火燎烧地皆伤势不轻,已然竭力,不由七七八八躺了一地。
阿音跪在溪边,浸湿了绢帕,给明晔慢慢擦拭,他紧紧皱眉,咬唇不言。
“香木尘本是南疆少民祭祀之物,就算在玉明洲也是罕见之物,中原流通甚少,要引燃这一大片树林,所需不少,宋振哪里来?”阿音轻道。
明晔已经紧紧咬唇,唇边已然沁出血丝。
“明晔,火烧灼痛非常人能忍,你这般伤势,莫要强撑了!”阿音急道。
明晔转了眼珠,看着阿音,现出几分柔意,他张张嘴,道:“还好……”
“周利!周利!”阿音大喊。
“阿音姑娘,有什么吩咐?”周利忙应道。
“有什么药?什么药都行!”阿音急道。
周利忙解怀,掉出数瓶药粉,阿音抓来一看,都是些金疮药,止血药,她吐出口气,抓了瓶止血药往明晔后背洒去。
“嗯哼。”明晔被药粉激地终于忍耐不得,哼了几声,“阿音,你想谋杀亲夫啊……”
“你……”阿音按压住火气,道:“你这一大片火伤,若不上些药粉,怕会溃烂。”
“呃!”明晔又一声哼。
“你何必为我……”阿音皱眉看着他,“我又不是呆傻,不知道保护自己。”
明晔努力笑了笑:“我怕你会烧坏了脸皮,到时候便哭鼻子了。”
“我几时哭!”阿音呸了一声:“有些闲心胡说八道,倒是死不了了。”
明晔又笑了笑:“这些时日,你整日一副忧愁的模样,我都怀疑留下你,是不是我错了,倒是现在,却有了几分生气,不若我们多吵吵嘴吧。”
阿音洒了一大把药粉在他后背,明晔一声哀嚎便不在说话了。
阿音细心地替他擦去烟灰和烧坏的衣料,上了一遍药粉,又洗濯了巾帕。
一声长鸣传来,周利面露惊喜,道:“大王,是赵将军。”
明晔哼了一声。
周利也打了一声长哨回应。
阿音缓缓站起身,看着远处火势渐弱,浓烟又起的树林,转头又去看明晔。
明晔抬头,也看着她,她的眼中是明亮地令人不能直视的光芒,他张了张嘴,轻轻摇头:“阿音……”
阿音深深叹了口气。
“周利!”明晔猛地大喝,同时,阿音甩出一枚自河中捡来的卵石抛出,周利被击中穴道,瘫软在地。
阿音疾步,退出数步之远。
“阿音……不要走……”明晔看着她摇头,悲伤地笑。
阿音摇了摇头,“明晔,我留不下,也不能留下,如果……没有那些往事,……我做不了一只不想不问的金丝鸟……”
“没有那些如果!”明晔挣扎着起来,蹒跚着走近。
阿音却又退了数步,她看着明晔愤怒的眼神,又摇了摇头,便飞身离去,似如林间的一道风,再不能追寻。
明晔轰然跪地,脸色铁青。
金丝鸟吗……
这是座小城,平淡无奇,同任何一座中原的小城一般,饱经战火,百姓却似乎已经忘却了那不久之前的厮杀抢夺,安然地仿佛已经太平日久。
“哈哈哈――”茶楼中传出哄然大笑,方才那说书人正讲到儿媳与公爹偷情,这等下流的段子,却是些光棍们最爱听的,仿佛别人家的事情,旁人的笑话,是最值得可乐的。
“听说了吗?又要打了,前儿我瞧见那赵王的兵马过了庞家渡,不知道这回,要打的是谁家了。”说书人停下歇歇喝口茶,闲汉们便又七七八八聚在一起讲些闲话。
有个黄脸山羊胡的汉子砸吧砸吧嘴,道:“指不定要反了,我就说,这天下,还不知道姓郑还是姓明的。”
有人悄悄捏了他一把,道:“瞎说些什么,迟早你这张嘴得缝起来。”
先前那题了话头的人便道:“听说是西川王反了,皇帝请赵王去平乱呢。”
那山羊胡啧啧一声:“这不是胡说,西川王反了,那闽王和楚王都没动静,赵王远在天边却这么积极,我看是有些阴谋。”
“哈哈哈,老林,你倒是比县里的师爷还会算谋,怎么大佬倌们不请你去当军师了。”
山羊胡嘿嘿一笑:“我倒是姜太公呢,可惜啊,这世道,没有那周文王。”
之前掐他的那人又掐了他一把,“不要命了,先前城外铺子就有人胡说什么皇帝不皇帝的,给抓到县里大牢去,你倒好,越说越起劲了。”
山羊胡回头一看,却是个满面横肉的妇人,提着把解牛刀,敲得叮铃当啷直响,山羊胡吓得一蹦三尺高,叫了声:“妈呀!”就跑了。
这妇人提着刀就追,“给我站住!”
众人又是一番哄笑,“那不是你妈,是你老婆,老林,慢些走,跑坏鞋底,还要顶痰盂呢。”
光棍们笑话了一番,又说起了旁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