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那口昨日刚做成的金丝楠木大棺材,便出现在柳含烟眼前,而金丝楠木棺材边上,骇然还有一口大棺材。
在那讶然间,横抱着司马远山的雁鸿儿,却直朝那崭新的金丝楠木大棺材走去,轻轻将一脸惨白的司马远山,放入棺材之中。
几步向前的柳含烟,看见那宽大的,无盖的棺材之中,不仅铺着豹皮锦缎,还有一个藤枕,躺在棺材之中的司马远山,确如躺在床上,难怪他在造棺材时,说是在做床。
柳含烟再看向边上的那口大棺材,也金光闪闪、纤尘不染的;显然,司马远山时常擦拭,不过,盖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里面是不是也躺着一个人。
雁鸿儿探了探司马远山的脉搏,那忧心忡忡的神色有所消减,之后,凄然道:
“还好,只是伤得很重罢,性命之忧倒是没有的。依他如今之修为,却伤得如此之重,怕是和我爹动了手。我爹手里的‘碧海青天无情剑’,他的‘天香扇’居然也战胜不了。”
之后,雁鸿儿瞟了一眼边上那口棺材,又幽幽叹道:
“那里面躺着白云的尸体,这些年来,他一直这样陪着一个死人,对我这个天天为他烧火做饭洗衣裳的活人,却视而不见,到底是仇恨难以消解,还是爱太让人沉溺?”
听了这话,柳含烟心中便是一阵地动山摇般的震撼,司马远山和雁鸿儿的形象顿时生出了无限光彩。
这些年,司马远山一直陪着一个死去的爱人,而雁鸿儿,却一直陪着一个仇人,她深爱着的仇人。
人,居然能如此情深?
同时,她知道了司马远山的铁扇,叫“天香扇”了。
服了一粒丹药的司马远山,在棺材中躺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悠悠醒来,他的目光掠过雁鸿儿的脸庞时,平淡得波澜不惊,似乎她本该出现在自己危难之时;当他看见柳含烟之后,一种凄然怜悯之意,便从脸上跃然而生。随之,他竟匆匆闭眼,像是害怕看见这张绝美的脸庞一般。
司马远山那神色举动,让柳含烟心中一凛,一团阴影呼的罩在心头,她在担心着自己的父母兄妹。
当雁鸿儿端来茶水,闻着那茶香,再次睁开双眼,再次变得一脸平淡的司马远山,便自个人坐了起来,咕咕连喝掉三杯茶水之后,惨笑道:
“学艺不精,又惨败而归,多谢你们了。你们出去一会,我片刻就好。”
将茶杯接回的雁鸿儿点了点头,又瞟了一眼柳含烟,便转身退出,柳含烟也默默跟在后面。
出了大屋,将门关上之后,没过多久,柳含烟便听见几声哇哇吐血之声,她在那焦急之中,却发现了雁鸿儿脸上现出了笑意。
随之,雁鸿儿轻声赞道:
“逍遥派之奇异法门,果然神妙无匹,伤得如此之重,片刻间便被他将身上淤血逼出。只不过,遭此一劫,怕是几年修为都耗费掉了。”
雁鸿儿话音刚落,便见脸色惨白的司马远山,从屋里一步步走出,还每一步都显得无比沉重,如同行走在深深的淤泥里一般,而他那一双眼目,再也没往柳含烟脸上落,而是一会儿看着地面,一会儿看着花树,一会儿干脆将目光飞上天去了,不知道是在逃避着什么?但他脸上的神色却逃不过柳含烟、雁鸿儿的眼睛。
从而,司马远山越是如此,笼罩在柳含烟心中的阴云,便越是浓重深沉,看状况也情知不妙雁鸿儿,忍不住问道:
“到底怎么了?”
神色凄然的司马远山,抬着头,将目光定在那悠悠白云之上,半晌之后,才长叹一声,声音颤抖的道:
“你有一个好爹。”
雁鸿儿和柳含烟都全身一震。
还未待笼罩在心中的阴云,现出了电闪雷鸣的柳含烟说话,雁鸿儿又追问道:
“我爹又怎么了?”
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的司马远山,突然怒火万丈的暴喝:
“我拼死相救,柳家亦被杀得无一活口,你们雁门人怎么会如此歹毒?”
司马远山话音未落,如闻炸雷的柳含烟两眼一黑,在天旋地转中,眼看就要失去知觉,却见司马远山手中铁扇一摇,一股清香袭来,又让她精神一振,尽管两耳山岳崩毁般轰鸣,眼前天地在颠颠倒倒晃动,她愣是没有晕厥;最终在汹涌的悲愤中,逃入小木屋里,扑在床上大放悲声。
就在柳含烟哭得天昏地暗间,雁鸿儿提着一柄寒芒闪烁的长剑进来,并将那柄长剑塞到她手中,道:
“杀了我吧!这样你就会舒服些。”
接过长剑的柳含烟,看了看那柄寒光闪烁,如同一抹秋水的长剑,最终泪水婆娑的悲叹一声,用那长剑向自己脖子抹去。
然而,剑身的寒气,只是在柳含烟脖子上留下一道清凉,柳含烟手中的长剑便被雁鸿儿夺走。
接着,是雁鸿儿一声长叹,在那长剑入鞘中,雁鸿儿转身给柳含烟留下一个萧瑟的背影。那背影,一闪便到了屋外庭院之中。
那天,刚失去了新婚郎君,又失去的父母兄弟的柳含烟,在日过中天之后,精神恍惚的坐在庭院中的花树下时,随着一声声锐利的破空呼啸,只见一根根削枝去尾的原木,从百花谷外的云雾缭绕处飞来,在咣当咣当声中,整整齐齐的堆码在庭院之中。
当原本消失在百花谷外云雾深处的司马远山回来,随着斧凿锯刨,在司马远山用奇法妙术的操控下,在让人眼花缭乱的飞动。那些原木,渐渐变成一根根梁柱,一块块木板。最后,在雁鸿儿的协助下,一座新木屋在那夕阳西下时,便变戏法一般的出现在那庭院一侧。
那夜,柳含烟住进了新屋,在悲愤和惊奇间住进了朴实无华的新屋。
那新屋里,还有同样朴实无华的新床、新桌椅,只是那干净整洁的铺盖,不是新的罢。
如此一来,柳含烟在百花谷中便有了个家,有了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栋房子,是雁无痕的亲爹为她建造的,她心安理得的住了进去了。
在那个庭院里,她每每看到一头白发的司马远山,便忍不住想起去了另一个世界的雁无痕,每每看到雁鸿儿,便忍不住想起同在一个世界的雁南飞。
一个是过世的爱人,一个是在世的仇人。
在住进新木屋的第二天,一大早,柳含烟强行抹掉心中悲痛后,在院子里一头跪在司马远山身前,求他教自己逍遥派奇术妙法,司马远山却一指同样刚刚出屋的雁鸿儿,道:
“逍遥派之法门奇术,虽精妙无双,习成不难隔空御物、移山飞石;修到最高境界,甚至能呼风唤雨、偷天换日,但需要自身强大根基方可运用自如,不至于被妙法奇术反噬而伤身夺命。若先将雁门绝学,修到能御风飞天之境界,定能事半功倍,超越前人。”
随之,司马远山爱怜的看了看柳含烟,又道:
“孩子,你的心思我明白,但不能为爱恨情仇自苦自缚;如今,雁门绝学渊博精绝,可谓独步天下。据说,又与你柳家功法有着相通之处,你倒不如先将雁门绝学习到,到时候,我再教你逍遥神通奇法不迟。”
听了这话,柳含烟先是一愣,好在她冰雪聪明,很快明白司马远山的用意,只是略微犹豫,便走到雁鸿儿身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