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身着道袍,装扮道士的柳含烟,却是见惯不惊了,在淡然一笑之后,又在专注的打扫着道院。
昨日的遭遇,再次让柳含烟见识到了人心的险恶,也让她再次见识到了自己的魅力。她暗想:
若不是自己拥有着绝世容颜,秦笑天很可能不会挥剑阻挡自己父亲的,很可能不会为了保护她而背叛雁门,到这道观里来装道士的。
但柳含烟又担心这少年,会像雁鸿儿所说的那样,对她一见钟情后,会死心塌地的爱上她、纠缠她。
于是,她又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爱恨情仇的漩涡,从而担心自己无法从那漩涡中挣扎出来。
就像雁鸿儿和她,那既是师徒,又是仇人的关系,让她无所适从,就像心中打下了一个结,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如今,秦飞虎对她的诛杀,和秦笑天对她的相救,又在给她带来了一个难题。――将来面对秦飞虎,是该生死对决,还是漠然置之?
而且,想要漠然置之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秦飞虎再也不会把她当成侄女看待了,你死我活的争斗是不可避免的了。
在那争斗之中,厮杀之后,她又该如何面对自作多情的秦笑天呢?
因为内心的纠结,在院子里装扮道士,打扫着庭院的柳含烟,没法从容淡定了。昨日里,她尽管被秦飞虎打得重伤垂死,但在不惜耗费五年之修为,运用逍遥派的异术――“还我生天”的自我救治之下,又服下一滴司马远山手中的,天香扇上奇花的香露之后,身子已经完好如初的她,手中扫帚呼的划出一个圈来,一个旋风便凭空生起,滴溜溜在庭院中打着圈儿,将那些枯草败叶卷起,直冲出这道观的中庭,越过围墙,飞向边上的树林,然后飘飘洒洒落下,惊起林中数只鸟雀。
从房屋里出来的秦笑天,看见了这一幕,心中莫名其妙的一阵惆怅,从那飞鸟败叶中,隐隐能感知柳含烟的不快。
在那枯草败叶落净之后,知道秦笑天已经从屋子里出来的柳含烟,头也不回的长长一叹,然后,问道:
“为什么会这样呢?”
察觉这疑问,就像一支利箭射入胸膛的秦笑天,身子一僵,久久无语。
是呀!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日之前,与一日之后,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的秦笑天,内心也纠结得不成体统。
一日之前,他还是自己老爹眼里的杰作,是自己老爹最可亲、可信的人。
一日之后,他便成了自己老爹恨不得碎尸万段的人了。
一日之前,他眼前的女子柳含烟,还是杀夫毒妇,罪该万死的魔头。
一日之后,他却对这女子产生了深深的迷恋,他们还成了被串在一起的蚂蚱,一条船上的人了,只得患难与共,还期盼能生死相依呢。
一日之前,他所知道的雁鸿儿,已经逍遥于尘世之外了。
一日之后,他才知道,雁鸿儿其实也是雁门叛徒。
一日之前,他所知道的逍遥派,是天底下最邪恶的门派。
一日之后,他已经与逍遥派第十一代传人,――司马远山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秦笑天在久久无语间,柳含烟已经将手中扫帚抛到一角落上,转身朝西面的厢房走去。同样女扮男装的雁鸿儿,正扛着扫帚,穿过香烟袅袅的前殿,向后面走来。
看来,在雁鸿儿和柳含烟的心目中,道士的功课不过是烧香纸、扫院落罢。装扮道士,也只要点上香纸,将院落打扫干净就成了。
看着天然有着几分男子气,穿上道袍之后,还真有几分道骨仙风的雁鸿儿走向自己,默默算了算自己在雁门中的辈分,叫雁鸿儿姐姐其实是抬举了她的秦笑天,轻声问道:
“雁姐姐,怎么没看见远山前辈呀?”
原本扛着扫帚的雁鸿儿,朝身后扫了一眼,然后抛下扫帚,对秦笑天笑道:
“少堂主心地善良,姐姐也不瞒,如今我们同在一条船上,一些事姐姐也该向你明说。只是这道院之中,或许会有香客前来,你就跟姐姐到后院去一趟吧。”
听了这话,秦笑天目光朝前后两座大殿睃了一圈,发现殿堂里青烟袅袅,与自己过去来时并无异常,便跟着雁鸿儿穿过后大殿,进入后院。
那后院里,树木葱茏,花枝摇曳,最妙的是那个清澈见底的池塘。其中鱼游浅低,水藻丰茂,还点缀些假山怪石。池塘中间,又耸出一座玲珑小岛。小岛上,竹丛中,还竖着一个四角飞翘,犹如两只偎依在一起的飞鸟,翼然停于水边的小亭子。
进了后院,雁鸿儿、秦笑天,沿着池塘边的石板小径,走上连接池塘中小岛的精致小桥,步入池塘中小岛上的小亭子。
进了四角飞翘,翼然立在水边的亭子。走在前面的雁鸿儿转过身来,大大咧咧的坐在亭子中的石凳上之后,冲有些局促的秦笑天笑道:
“少堂主也坐下吧,照理说,这里也是飞虎堂辖地,在姐姐面前,就不必拘束了。”
看着装扮成道士之后,男子气更浓了的雁鸿儿,缓缓坐在她对面的秦笑天,凄然笑道:
“自从昨日里,莫名其妙的向我爹挥出一剑,又跟随姐姐离开飞虎堂之后,笑天就不敢以雁门飞虎堂少堂主自居了,姐姐以后就叫我笑天好了。”
看着秦笑天脸上的凄然神色,雁鸿儿哈哈一笑,又道:
“如此也好,不过,笑天你可别忘了,咱们都是雁门人。”
对雁门还是十分依恋的秦笑天,神色一正,傲然道:
“我是忘不了的,作为正道领袖的雁门,我是不想背叛的。”
将秦笑天那傲然姿态,看在眼里的雁鸿儿,又哈哈一笑,随之,朝身边的水平如镜的池塘指了指,道:
“笑天,你看水中的影子,是我俩的影子吗?”
看着水面上的倒影,不知雁鸿儿想要说些什么的秦笑天,先是一愣;随之,老老实实的道:
“是的。”
雁鸿儿的目光从水面上掠起,在秦笑天脸上停留了片刻,又问:
“那影子是正的,还是颠倒的?”
在雁鸿儿那温和的目光中,看着水面倒影的秦笑天心中一怔,仍不知雁鸿儿究竟想要说些什么,便又老老实实的道:
“颠倒的。”
听了这话,雁鸿儿的眉宇间突然现出了一丝痛苦神色,随之,长长一叹,苦笑着道:
“如这世间,就像我们所认为的那样,正便是正,邪便是邪,那就好了;但事实上,我们原本端端正正的坐着,但影子偏偏是颠倒的。”
看着默然端坐在自己身前,目光盯着水面,若有所悟的秦笑天,雁鸿儿又道:
“这世间的许多事实,是因人而异的,比如雁门,比如逍遥派,在雁门人心目中,我雁门便是堂堂正正、无可置疑的正道了,而那逍遥派,自然便是邪道魔门了;但在逍遥派人眼里呢?雁门却如洪水猛兽,冷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