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前几日收到来自南楚和东清的飞鸽传书,皇兄的那句话说得她云里雾里,她不明白,为什么选择爱承诀就要与天下为敌,她在江湖混迹五年,不可能一点端倪都发觉不了,她只是不敢想,不愿信,到头来不过是一直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不愿苏醒。
身后的脚步声渐近,一转身,对上赫连子陌和许千寻二人担忧的眸色,这世上还有真心待她的人啊,她为何一直都视而不见,将重心放到一个将她耍的团团转的人身上?
她多想像个不问世间纷扰的小孩一样扑到他们怀里大哭一场?可是她不能。正了正神色道,“阿莫,你带着另一枚令牌召集各派杰出弟子前往北齐,我想不用我说,你也会护你皇兄周全,千寻,你带领楚门弟子前往西延,到那会有庄旭与你接应,你记住,我要轩辕奕毫发无伤。通知莫齐带领雾阁去东清,见到玉瑾轩让他提防承诀,若事情有变,还请助其一臂之力!”
赫连子陌抿唇,“我不走,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楚宁神色一凛,“这是命令!即便他再无情,断然不会杀了我,快去!”
二人踟躇片刻皆咬牙听命行事。
待二人走后,楚宁一瞬间仿佛泄尽了气力,但她不愿停下,一个劲地往前走,像是找不到方向的孤雁。承诀,你想不到我也未完全将自己的势力暴露在你眼下吧。
客栈内。
楚宁走后,承诀仿若化作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凌胤琛慢慢走近,伸手搭在承诀的肩上,“万事以大局为重,若她值得你爱,便会理解你。再说,这也是她的使命。”说完带着已经石化的左右护法飞身离开。
楚宁一路走走停停,不知走到了哪,四周孤寂旷远,一时不防,被脚下一个石头绊倒在地,咕噜噜从怀中滚出一个玉哨。她想起前夜收到的玉瑾轩的来信,原来,他没骗她,真的有玉哨这个东西。她当时收到时虽有所动摇,但想着自己已是承诀的人,便丢了这个念头。
如今……她将玉哨放入口中轻轻吹了起来,吹着吹着便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再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环顾四周,是一个简易的小竹屋,唤了两声没人回应便下床走了出去,推开门,茵茵草地,蓝绿湖泊,一个身穿蓝灰色衣袍的老头坐在河边垂钓。
楚宁三两步走上前去。“请问……”她一张口对面那人便扭过头来,楚宁惊了一下,“前……前辈?”难道玉瑾轩的师傅便是纪山老头?
“见着我老头有那么意外吗?啊?”老顽童显然不满楚宁的反应,做着吹胡子瞪眼的招牌动作。
楚宁无心思与其打趣,开门见山道,“前辈便是为玉瑾轩出题的人吗?”
纪山眼里闪过一丝异色,“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下一刻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只见楚宁屈膝而跪,“前辈既知古今将来,便有通天之能,还望前辈告知,晚辈还有没有回去的法子?”
纪山老头默然片刻后,答非所问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那人是你,想必轩儿也将那番预言告知你了,你可是放弃了?”
楚宁摇头,“谈何放弃与否,我不是圣人,也没那个能力平定天下,我所求的不过是我所在意的人能够安然无恙。”
“那你可想好了?时空之门一旦开启,再想回来便不知机缘在何时了。”纪山规劝道。
楚宁再度摇头,拜谢,“晚辈还有事情未了,等达成心愿,还望前辈能为晚辈行个方便。”她还要找承诀要个说法,怎么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再度回到客栈,却发现人去楼空,她心下一紧,找遍了各个房间也未找到南卿,倒是看到承诀留下线索,她欲寻人,便去南楚。
楚宁冷笑,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不是吗?南楚,是龙潭虎穴她都必须要去。
楚宁一路奔波一路冥想,东清有外戚干政,西延有父兄内讧,北齐有皇陵塌陷,南疆有大臣功高震主,皇帝被架空实权,似乎唯有南楚太过平静了。
那么,在承诀这场谋划中,皇兄又是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只要一想到昔日自己身边的人都带着一张面具就禁不住一阵冷寒。
三日后。
“驾……”楚宁一路快马加鞭直入皇宫,无人能拦,也无人敢拦。楚宁没有对这阔别五年的皇宫做过多感慨,她此次来是找承诀算账的!
行至墨泠宫,楚宁一个翻身下马,目光坚定地朝里走去,穿过竹林,绕过亭廊,看到半掩的寝宫门,她伸手推开,就见那一袭雪衣的如玉身姿背对自己而立。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我该叫你承诀,还是墨承诀呢?”楚宁语气凝霜,眸光冷冽,仿佛对面站着的不是几日前才与自己温存交颈的枕边人,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承诀闻言转过身来,望着楚宁的眸色复杂,有怜惜,有爱意,有犹豫,唯独没有悔意。“你不是那日才知道的吧。”
楚宁将头转向一边,稍稍遮去那一瞬的狼狈,是,她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不愿去相信,这也是她懊悔自责的根源。而那日他出招阻下她出手伤凌胤琛,将事实摆于眼前,她才恍然,自己一直被爱情蒙蔽,识人不清。一心想着粉饰太平却被他利用着将众人引入险境。
“如今,你将身份暴露是有十足的把握拿得了这天下了?”楚宁笑得绝望又凄凉,不等对方回应接着道,“南楚成立之初,你横空出世,先是救皇兄于危难之际,后又献计献策助皇兄铲除佞臣,登得帝位,皇兄在位期间你屡献良策平瘟疫、震洪灾,凡此种种,功高无量,却从不拜受官职,日积月累,呼声一度高过一国之主,想必以你前朝太子的身份,即便令江山易主南楚的百姓也不会有过多微词的吧。南疆最有权势的将军身死,皇帝气绝,皇子们又一个个的不成器,难当大业,被南疆子民俸作神袛的国师适时出现,他的话便是上天指示,无人质疑,而他又听命于你,南疆可以说是唾手可得对吗?当日北齐你设计摧毁皇陵也不是因我要嫁给赫连子楚而置气,无非是制造一个北齐气数已尽,赫连一氏触怒天神的假象,好让北齐百姓人心惶惶,大臣猜忌,借以削弱赫连子楚作为皇帝的威信不是吗?适时只需在民间制造些不实舆论,煽动百姓,即便不令北齐皇朝一举倾覆,也会令其震上三震,在其风雨飘摇之际便是拿下它的最好时机,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是也不是?可西延和东清呢?轩辕奕登基之日不忘提及你我二人为其称帝的功臣,西延永远奉你我二人为上宾,这才是你陪同我去西延的目的对吗?你一步一筹谋,将天下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甚至连我……”
说到这楚宁竟是笑出了泪光,“……也是你逐鹿天下的一枚棋子,为何独独落了东清呢?是慑于其第一大国的实力吗?既如此,又为何要在这时便让我知晓一切?”楚宁说完,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瞧瞧,这就是她爱入骨髓的人啊!
承诀走近楚宁身前,伸手轻轻为其拭去滑落脸颊的晶莹,像是昔日彼此心意相通,毫无芥蒂般的爱抚。说出的话既缓且轻,道出的事实却是残忍至极,让楚宁如蒙五雷轰顶。
“宁儿很聪明,但你还未知晓一切,在西延仅仅是被奉作上宾还不足以左右民心倾向,若是一国之主不能国事,且轩辕奕非轩辕一氏血脉之事若被揭露,你认为他还能坐稳那个位置吗?”
楚宁不禁踉跄地后退一步,不可置信道,“你什么意思?”
看了眼空落落的手心,上面还有楚宁眼泪带来的湿润,承诀将手背在身后,微微握拳,“轩辕奕的眼睛非有冰银桑才能治愈,而是取决于我,之前我只是给其压制了一下毒性而已。没有我的解药,他的眼睛一样会瞎。至于东清,你以为如今凭玉瑾轩对你的心思,若他听得你有难,他会不会来?”
楚宁闻言瞪大眼睛,几近站立不稳,好,真是好,他如今还在利用她!对了,玉瑾轩!她转身就要走,却在听到身后承诀的话时脚步一顿,他说,“不想知道你内被凌胤琛下了什么蛊毒吗?那不是傀儡蛊,是筋回,一种配合软檀香便会让人内力尽失的东西,而且非暂时性的,而是永久的消失。”
楚宁身子一震,她方才来得急,未仔细看,如今扫视一圈,却见青玉石桌上的软檀香已燃尽!她不死心地尝试着驱动内力,丹田却一片死寂,真如他所说,内力尽失!
眼眸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楚宁如今却也不急着走了,她面色平静地缓步走向承诀,“既然我已无利用价值,为何大费周章地演戏来费我武功,而不是……直接赐我一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