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长安上空一片锦绣繁华,愈向城北,这份繁华愈加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浓厚的庄重威严。这份威严聚到极致便向地表倾泻,如一个巨大的漏斗汇集在一处一人之上――唐天子端坐在龙案前,沉默不语,不怒自威。过了半晌,他终于开口说了话,说了句与他尊贵身份极不相称的戏谑之语。
“朕觉得朕是个商人。”唐天子说道。
这一句,惊坏了立在一旁的佐相如。他猛地一抬头,将脸转向唐天子。他的双目依然低垂,不敢与天子对视;他的耳朵支起老高,警觉地恭候天子的下文。
“没错,朕就是个商人。”唐天子肯定地说道,还有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这下,佐相如听得真切,他不能再沉默了。“陛下万不可出此言,陛下乃九五之尊,岂能以商贾之流自比?”谏了这一言后,佐相如顿感胸口畅快,位列尚书省的他时时以魏文贞公为楷模,誓要做帮君王映照是非得失的明镜,续一代盛世,顺便再把自己的名号镌刻在青史之上。
“哎,佐爱卿此言差矣,朕就是商人。”唐皇没有采纳佐相如的劝谏,不急不躁地继续说道:“不过朕也不是一般的商人,朕贩的不是盐、茶、瓷、绸、牛、马、羊,朕贩的是大唐这块招牌。这块招牌背后,是富足、和平、公平、正义,百姓认了这块招牌,便会把忠心回报给朕。这一进一出,一给一收,双方便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这么看来,朕不就是个商人嘛。”
佐相如没说话,唐皇就当他认同了自己的观点,接着说道:“佐爱卿,你来说说,做商人首先要干的是什么?”
“微臣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佐爱卿才思聪敏,怎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作为一个商人,首要的事就是让人家知道你卖的是什么。怎么样才能让人家知道你是卖什么的呢?对于一般的商人,这好办,只要把你的货摆出来就好。你码一摞绸缎在案子上,就不会有人当你是卖茶叶的;你挂个羊头在铺子里,想寻狗肉的多半也不会进店打扰。但是,朕不是一般的商人,朕卖的是大唐这块牌子,这要如何摆在台面上呢?”
佐相如没有回话,唐皇也并未等他,“朕决定了,办一场马赛,就在西土,沿着沙海边缘,来一场轰轰烈烈的马赛,把朕大唐的这块招牌,响响亮亮地打出去!”
啊?佐相如疑惑道,他只觉唐皇的思路之跳跃,非他这等凡夫俗子所能理解。他还在消化“贩卖大唐的招牌”一事时,唐皇又猛然抛出了举办马赛一说。大唐的招牌,西土的马赛,这二者间究竟有何关联?
唐皇挥挥手,把一脸疑惑的佐相如唤到龙书案前。他从一旁的文案间抽出一卷地图,摊开在桌上,让佐相如随着他的手指指点观瞧。
“朕已思量多日,就在这西土的沙海边缘办一场马赛。参赛者一人一骑,耗数十日,沿此路径行进。朕将沿途建驿馆供其食宿休息,设路标为其指引方向。在这赛程的终点,朕还要建一座凯歌之城,来迎接完成全程的勇士。”
随着唐皇的指点,佐相如仿佛见到一条巨龙出现在地图之上,盘桓在沙海边缘。那龙头,正是唐皇意欲修建的凯歌之城,而龙身,则由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驿站、官道构成。佐相如有些明白了唐皇的用意,在这场马赛头上,还真悬着大唐的招牌,在那招牌后,是富足、和平、公平、正义。
跟上了唐皇的思维后,佐相如又恢复了一个诤臣的本性。唐皇的用意虽好,但这愿景也未免过于宏大,他要和唐皇争一争,免得圣上落下个劳民伤财的骂名。
“陛下,此等宏愿甚伟,可其中所需的开销极大,虽说我大唐仓廪府库充盈……陛下,西土地势复杂,荒原广袤,多是鲜有人烟之地,在这种地方大兴土木,只怕……陛下,西土势力交错,虎狼觊觎,又有匪患横行……陛下,此事关系慎重,只怕多数臣工会有异议……”佐相如谏了又谏,罗列了举办马赛的种种风险,他倒不奢望唐皇会放弃先前的主张,他只是觉得作为臣子自己有必要对皇上知无不言。
唐皇听了佐相如的谏言,说道:“佐爱卿不必多虑,朕是个商人,自不会做赔本的买卖。用一场马赛换西土的和平、繁荣,这生意绝对不亏。大账朕已算过,细账你着户部详拟一份出来给朕。你说的没错,办这场马赛耗资甚巨,一定要精打细算,不能有丝毫的浪费。至于其它事宜,六部当各司其职,你们要让朕知道,朕养的不是闲人,而是一群迎难而上的能臣干将。”
话至此,佐相如便不再辩论,诤臣的义务既已尽到,剩下的就是全力贯彻皇上的决定。但在离开前,他还是多说了一句:“陛下,请不要再妄自菲薄自比商贾了。”唐皇没理佐相如,他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坐得宛如一个精明的商人。
在唐皇的乾纲独断下,整个大唐全力开动起来。先是勘察,再是建造,数不清的马队、驼队将工匠、物料源源不断地送到西土。一时间,夯土声、锯木声、烧砖声混着工人的号子响彻云霄。当地的居民也纷纷加入到这场声势浩大的建造中来,今日的荒野有可能就是明日的集市或枢纽,搭个木屋吧,它有可能会变成日进斗金的商铺,也有可能变成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客栈餐馆。
与此同时,举办马赛的消息也像长了翅膀般飞遍东南西北。
时间,三年后。
地点,西土沙海边缘。
举办者,大唐天子。
获胜奖励,太子亲自颁发的纯金马驹像。
参赛选手,大唐的、外邦的皆可,自备赛马。
比赛规则,一人一骑,沿着规定路线跑完全程,用时最短的即为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