踌躇满志，一夜辗转未眠，凌晨时分堪堪入睡，谈判的最后一天。尽管只睡了四五个小时，我依然果断地掀开被子，洗漱化妆，卯足了精神，这是我最后的表现机会，也是最为关键的利益分配谈判，上下午两场，这次谈判就将落幕。

　　 务必要促成双方的合作，我盘算。既然郑昀回省已经被主子知晓，那不如促成双方的合作。这样一来他留在省内顺理成章，双方明面上至少能够不计前嫌，只要没有新的幺蛾子惹怒主子，他不会轻易对合作对象的二当家如何。越早合作郑昀越安全，这是我的想法。

　　 我起的早，时间还很充足。昨晚被主子叫进房间谈话，整理出来的谈判记录还没交给陈哥。刚好，我用手机拍下记录内容，然后把它们送到陈哥的房间。

　　 “周慕，”陈哥打开门，“起挺早。”陈哥揉揉惺忪的睡眼，一夜之间又有小胡渣冒出来。

　　 “我来送这个。”我双手递上谈判记录。

　　 “行，谢谢。刚好我也要起来了。”陈哥睡与醒的切换很快。

　　 我朝陈哥点点头回自己的房间，陈哥同时关上他的房间门。

　　 房卡捏在手指间打开门、刷上电，我打开灯，整个房间被光亮充斥，像一块透明度极高的浅黄色水晶。那么我就是这块水晶里面移动的标本了，移动的标本很快坐在桌前又打开桌子上的台灯，仔仔细细研读刚才拍下的会议记录。

　　 我不清楚聚狼帮的标准，但是对Emperor的目标意向大概还是能掌握的。谈判的过程中基本没有偏离预计目标，原先的具体数据我还记得，按照现在的形式陈哥或许会把利益进一步扩大。

　　 倘若进一步扩大，那我们要争取的结果就是三七分，聚狼帮三，Emperor七，要达到这个目标，似乎有点难办。原本的计划是四六分，我们争取到了两个外放的监工资格，下点功夫谈，多分一层还是相当容易谈成的。现在……就要看两方的合作意向够不够强烈，或者是有没有人能在谈判中劝动对方让步。

　　 我是Emperor这方的该准备的当然是三七分方案。对于足够精明的谈判双方，自己的人胳膊肘往外拐比谈判当中出现可化解的利益冲突更容易导致谈判崩盘。当然，我也准备了几句促进四六分的话，到时候如果陈哥自己有明显的动摇可以拿出来用。

　　 主要还是三七分，因为陈哥多年经验，不是轻易动摇的人。如何让对方答应这种明显吃亏的合作呢？我苦苦思索，把双方争取利益的优势分别列出来：聚狼帮在生产那批货方面占优势、Emperor拿出的资金更多、Emperor负责两个承接方、Emperor的安全保障更高……

　　 这样想来Emperor还是比较有利的，但是生产是难活儿，不是有钱拿出来这么简单，让人家只分三层利益在我这个没什么经验的人看来还是稍微有那么一些……无理取闹。

　　 当然这只是我的角度，这样的谈判成功案例有很多，都是老手。我有待提高，向他们致敬，向他们学习。眼下就有实践机会，该怎么让对方同意这样的要求？Emperor多付出的占一层利有余，两层利不足，严格来说距两层利益还是比较远。提高能力的机会，我尽力思考，不愿意轻言放弃。

　　 Emperor突出的优势是安全保障和资金方面。如郑昀所言，聚狼帮的安全保障其实并没有那么差，毕竟道上混了多年的帮派，老式楼房受袭只是特定地点下的失误。况且就算真的不强他们轻易也不会把自己生产的安全交给Emperor负责。因而，能下手的只有资金。

　　 聚狼帮是道上帮派，养着一大帮的兄弟不说还外付部分亲属，主要靠替人消灾以及底下的产业进账维持开支。挣得钱多，兄弟们分的也多，进账并不少，但是和Emperor相比就显得少之又少。

　　 Emperor养的员工比聚狼帮的兄弟更多，但是服务生不是拿命拼，工资比高级娱乐场所的服务费只略高，主要是客人给的小费多。众所周知Emperor就是个销金窟，进来寻乐子的人最不缺钱，说它谋暴利一点毛病也没有。Emperor开张就是为挣钱的。

　　 资金优势，钱多，钱多在其中起什么作用？我边看谈判记录边思考。拿着笔在纸上算着，按照先前的数据资料来看，这个五千万的单最后的毛利润接近四亿。运输和报废品、工钱、人力等等全部清算之后假设是三亿，按三七分成分别是九千万和两亿一千万。

　　 实际上按照我读过的大量数据估算，花费根本达不到一个亿那么多。如果我们直接拿走个两亿，剩余的全部由聚狼帮拿走，那么利益分配就接近于四六分。倘若真的拿走两亿一千万，数据在四六分和三七分之间，与此同时聚狼帮得到的纯利肯定不止一亿。

　　 这样分配会不会更容易被接受？四六和三七之间？估算有误差、合同列起来也不方便且容易被对方钻空子，想法还是不够成熟。我猜陈哥不会接受。

　　 房间的窗帘一直都是初到时的一条宽缝，我没刻意把它拉严实。于是外面的太阳渐渐升起在这里体现得最为明显，光束斜斜透进来，刚好在桌子上投出光带，光带给我按纸执笔的双手指尖镀上光辉，一双手一半在阴隐里，一半在光带中。我轻轻握了握手里的笔，笔杆转动在光带里投射出影子，嘴角不自觉上扬。

　　 两指为腿，攀着桌子一点点朝光带靠近，蹑手蹑脚、悄无声息，仿佛只要它跑得太快就会把光影吓走似的。我的心一点点宁静，精神全都集中在这个游戏前面。手指变幻的小人悄悄地、悄悄地走进了光带之中，然后全部沐浴在曙光之中。指尖起舞，跳跃，如同芭蕾舞者一般轻盈，大雁射跳、单脚旋转、劈叉落地，谢幕。

　　 左右手在光带中分别行着“屈膝礼”，它们完成了自己的表演。朝阳越升越高，光影斜到别的地方去了。

　　 聚狼帮在军火生产方面的经验比起Emperor略多，Emperor的实力足够，所以即使经验不如聚狼帮依旧有非常高的信誉保障。我突然就想起来很早之前拿到的资料里面记录了聚狼帮的合作意向，除了将要和Emperor合作的军火生意之外，还有同另一个帮派的合作准备。

　　 他们预备合开赌场，那个项目在和Emperor的谈判之后。如果这次和我们的合作谈判顺利的话，那我们很快就可以拟订合同了。聚狼帮和另一个帮派的合作预备又在我们签好合同以后。

　　 开赌场需要的不是一笔小钱，聚狼帮的意向合作帮派在道上并不十分出名，之所以放得靠后是不是跟资金筹集运转有关呢？我懊恼没有早点注意到，否则那么长的准备时间足够我查出真相。

　　 隔着窗帘的房间都已经愈发明亮，手机显示七点，现在看来，这是唯一的突破口。我深呼吸，草草整理好桌上的东西，朝主子的房间走去。

　　 所有人再次集合的时候，谈判即将开始，还是我差点掉下去的窗边，客套之后，气氛略显紧张。

　　 “这单五千万底款，我们提倡结束以后双方先拿回各自出资部分，其他五五分成。”郑昀率先开口。上一场陈哥占优势，倘若这次由Emperor先开口，聚狼帮就会很受压制。郑昀清楚这样的情况，所以非常明智地抢先开口。

　　 “先抽投入资金没问题，但是分成上面是不是应该另有算法？”陈哥徐徐开口，语气缓和从容。

　　 “双方投入各有重点，我相信只要合作成本一定能收回。至于双方投入的人力以及其他资源，总体来说相当，聚狼帮是有诚意的。”郑昀微笑着。话说得很巧妙，成本全部可以收回，也就是说现在投入资金最后依旧出多少回笼多少。是实话，意在抹去Emperor投入资金多的优势。

　　 “二当家是明白人，这笔账不该这么算。”陈哥也面露笑容，“咱们道上随便哪个项目，几千万投进去运转几个月出来还是几千万，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投入资金都是期望增值的，即使放在银行里面都有利息，郑昀这种算法被陈哥轻而易举挡了回去。

　　 “既然如此，陈副经理代表Emperor的意见是怎么个分法好？”郑昀不再主动出击，而是让陈哥摊牌。双方说出期望值之后，经过谈判切磋一般可以就中间取值，然后合作愉快。

　　 但是按照我估算出的陈哥的目的，三七分，再多说一档拿二八分成作为谈判的开端是不是显得完全没有诚意。倘若不是认识的人或者有特殊目的，人家听见这个分成方法指不定扭头就要走人。

　　 然而陈哥并未直接回答郑昀的问题。“二当家不妨拿出更加有诚意的分成方案。毕竟Emperor为了这次合作投入的人力才力都表现出了十足的诚意，相信二当家也不会让我们吃亏吃得太多。”他满脸坦诚地说着吃亏，仿佛Emperor真愿意吃亏似的。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就陈哥的态度，那根本就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