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昔的母亲又夹起一块青菜放进我碗里,略微整理了一番思路,语重心长地说:“婚姻和家庭是需要一项长期经营的事业,两个人的感情只是这项事业的基础,真正需要投入是你们两个人的时间和精力,必须要有规划,还要有耐心和恒心,苦心经营。爱情可以感性,但婚姻必须理性,因为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你们会遇到什么事,人生之路永远不可能一帆风顺,也许接下来遇到的困难会超乎你们的生活经验。”
我用力点点头,认真地说:“这个我懂,我懂,婚姻不是儿戏,需要两个人苦心经营。”
余昔的母亲摇摇头,很严肃地说:“你不懂,至少目前你还不懂。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不要轻易表态,真的,经营婚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先问你,你做好成为一个丈夫的准备了吗?”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我不知道作为一个丈夫具体需要做什么准备,除了应对三姑六婆,对媳妇孩子负责,还需要什么准备。
见我怔住了,余昔的母亲轻轻笑了一下,口吻仍然很温和地说:“很显然,你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不过这也正常,没有体验过的事情总是需要自己亲自去体会的。好了,我的话讲完了,吃饭吧。”
余昔的母亲说完也不再多说,只是嘱咐在座的人品尝她做的菜,并提出改进的意见。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事先像是商量好一样,都不再对我问东问西,而是一边吃饭一边拉起家常,完全忘记了今天他们这顿饭的主要目的。甚至连余昔的二婶,此前憋了一肚子话要问我,可这会也对我视而不见了。
老余家果然不是一般人家,思想和步骤都高度统一。
我闷头吃着饭,不时用余光瞥一眼余昔。余昔的表现也很吊诡,面无表情,闷头吃饭,从脸上根本看不出她此刻的心理活动。
因为心情压抑,这顿饭我吃得特别少,好不容易把一小碗米饭吃完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尴尬地坐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其他人也终于吃完了,勤务员端着几杯茶进入客厅,在每个人面前放下一杯茶之后开始收拾碗筷。余昔的二叔喝了一口茶,瞥了我一眼后突然说:“大嫂的厨艺真是越来越精道了,今天是我吃的最多的一次,都有点吃撑了,得出去散散步,消消食。小亮,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余昔二叔有话要单独跟我讲,我求之不得,对付一个人总要比对付一群人容易些,何况我跟她二叔认识得比较早,话题会多一点。我连忙站起身,朗声说:“好啊,我陪你去。”
余昔的二叔站起来,慢步走出院子,顺着院外的小路一路向附近的一个街心小公园走去。我心情忐忑地尾随在他身后,脑子飞快运转着,琢磨他接下来会跟我说些什么。
快走到街心公园时,余昔的二叔忽然慢条斯理地问道:“小亮,我第一次见到你那年,你还在上大三吧?”
我点点头说:“是的,其实那时候还没上大三,暑假过完才上大三。”
余昔的二叔说:“时光飞逝,一晃十多年就过去了,我们都老了,该退休了,你和小昔的确到了该成家的年龄,再拖下去不好。”
我说:“是,我们这已经算晚婚了。”
余昔的二叔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问道:“你知道我第一眼见到你是什么印象吗?”
第一次见面是在他的办公室,当时他已经是一名十分成功的商人,而我还是个少不更事的毛头小伙子,自然不会有太好的印象。
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不过我猜你对我的印象一定不怎么好。”
“你说对了,”余昔的二叔轻轻笑了一声说:“我当时很失望,也很好奇,以小昔的眼光怎么会看上你。”
我知道他对我印象不好,可没想到这么不好。我苦笑了一声,无奈地说:“所以我也一直很难相信,师姐当时喜欢的人是我。”
余昔的二叔也笑了一下,笑容说不出是苦涩还是嘲讽。顿了顿他接着说:“可是后来我反过来一想,小昔的眼光也不算太差,毕竟以你当时的年龄和社会阅历,就有那样的商业意识和头脑,在同时代的人当中你的确算是个人才。男人的长相不重要,但有没有出人头地的志向,能不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实现自己的价值却非常重要,这是一个男人在社会上立足的资本。我想,小昔看中的正是你这一点。”
我被他说得有点难为情,挠了挠头皮说:“其实我当时只是想做点事,多赚点零花钱,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有志气。”
“不,”余昔的二叔说:“你错了,意识的觉醒都是从懵懂开始了,很多人活了一辈子都没有这种意识,单凭这一点,你就已经超越了许多人。”
我被余昔的二叔夸得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他接下来态度会不会来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那可就真要了我的命。
我想了想说:“二叔你过奖了,如果当时不是师姐帮我策划包装,又托了您的关系,我人生第一笔生意就砸在手里了,只能说我运气比较好,遇到了你和余昔这两个贵人。”
余昔的二叔突然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十分认真地问道:“你真的这么想?”
我也十分严肃地说:“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当时我想给余昔一点介绍费,可是她一口回绝了,这让我始终觉得亏欠她的。”
余昔的二叔轻轻吐出一口气,微微点点头说:“知道吗,其实我也一直很欣赏你。跟你说句实话,小昔从小其实是跟着我长大的,我对她的疼爱丝毫不亚于大哥大嫂。无论大哥和大嫂他们怎么想,我都希望你能和小昔在一起。”
听到这句话无异于听到天籁之音,在一片反对声音中,居然有一个人如此力挺我,让我喜出望外得简直差一点跳起来。
我惊喜交加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二叔?”
余昔的二叔咧嘴哂笑了一声,不答反问道:“你认为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我连忙摆手,歉意地说:“你千万别误会二叔,我当然不会怀疑你,只是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
余昔二叔语重心长地说:“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真娶了小昔,对你的考验才真正开始。一旦跨入婚姻,就不再是你们两个人你情我愿的事,而是我们两个家族之间的事情,虽然你年过三十就当上了副市长,可要想处理好两个家族之间的关系,或许比你当副市长的难度还要大。”
余家是高官人家,要求必然更高,我能不能做得让他们满意心里还真是没有太大把握,可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退路了。我咬咬牙说:“我会努力处理好两家之间的关系的,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希望二叔能及时提醒。”
余昔的二叔拍了拍我的肩膀,长嘘一口气说:“跟你讲句实话,老余家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一样好讲话,有的事你现在还不清楚,等你清楚了就会明白我的苦心。好了,我言尽于此,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我们该回去了,别让小昔等急了。”
听余昔二叔这句话的意思好像老余家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是非,我能感觉到他这句话背后的无奈。不过这也正常,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江湖总难免各种猜忌和争斗。
我和余昔二叔回到余昔加的四合小院,余家老爷子已经被秘书接走了,余昔和她妈妈还有二婶在她的卧室里谈话,我猜想她们正在给余昔上思想政治课。从今天余家人的态度来看,意见应该是分为两派,一派坚决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另一派也许还在迟疑和观望。
这种结果倒没有太出乎我的意料,大户人家选女婿把关自然严格,一般人难以入他们的法眼。不过他们的意见也只能作为参考,关键因素还是在余昔本人身上。我的心情很矛盾,一会失落,一会又觉得无所谓,他们不同意也好,娶了余昔对我的心理压力过大,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我跟余昔二叔坐在客厅里喝了会茶,互相敬了一根烟,约莫半个小时之后,余昔从她的卧室里出来了。我留意观察了一下,余昔的眼圈有点红,刚才可能哭过。想必她们在卧室里话题很深入,否则以余昔这样强大的意志不大可能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