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昔家住在平安里一处幽静的四合院里,四合院不大,除了一间较大的会客厅之外,统共只有七八间房,院子里栽种了一些花草,小院收拾得十分整洁。夏天的时候,小院里鲜花盛开,一片温馨祥和,在西单这种喧闹的繁华地方,能有这么一个安静地所在,很有点闹中取静的韵味。
余昔和她哥哥都有自己的工作和住所,平时这里除了勤务工作人员,就只有余昔的父母居住。
进了大门,余昔站在院子里喊了一声“爸,妈,我回来啦。”
话音刚落,余昔的母亲就从大厅里满面堆笑走了出来,看着余昔眉开眼笑地说:“你怎么才回来呀,让我跟你爸好一阵等。快,进屋里坐着。”
余昔的母亲是京城一家重点大学的教授,虽然已五十多岁,但皮肤和身材一点都看不出衰老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才四十出头,人长得更是端庄大气,气质温文尔雅,给人一种十分亲切柔和的印象。
余昔笑眯眯地说:“妈,饭菜做好了吗,我都快饿死啦。这次回来就是专程吃一顿您亲手做的饭菜,解解馋。”
余昔的母亲脸上挂着温暖人心的笑容,柔声说:“你这丫头,就知道吃。饭菜早做好了,就等着你们回来开饭呢。”
余昔笑了一下,回头看了我一眼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叫伯母,一点礼貌都没有,真是不给我长脸。”
我连忙眉开眼笑地说:“伯母好。”一边说一边把手里提的礼物递上去说:“这次我们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这是给您和伯父带的一点我们当地的土特产,用来炖汤还是很补的。”
其实这两样礼品是余昔从滨河带来的,我来的时候除了几件日常用品什么都没带,平时我也很少有送礼的习惯。虽然老余家压根不在乎登门的人带不带礼物,可中国人几千年来都有这个习俗,所谓礼多人不怪,更何况向我这种没过门的女婿登门,更要注重基本的礼节。
余昔的母亲笑眯眯地说:“小亮呀,来就来吧,都快成一家人了,还这么客气干什么。好吧,看在你们一片孝心的份上,礼物我收着了。”
余昔拉着母亲的手进了客厅,我跟在她们身后,一进入大厅就看到余老爷子正坐在一把躺椅上看文件资料,躺椅旁边精致的小茶几上放着一杯茶和一个烟灰缸,一支抽了几口的香烟搁在烟灰缸上,正冒着袅袅轻烟。
看到我们进来,余老爷子站起身,脸上堆起慈祥的笑容说:“小昔,小亮回来啦,香山的红叶看到了吗?”
我连忙识趣地笑着问候道:“伯父好,几个月不见,您的精神看起来比上次还要好很多嘛。”
“老啦老啦,”余老爷子笑眯眯地说:“比不了你们年轻人,现在已经感觉有点力不从心了。我们得抓紧时间,趁手脚还能动发挥点余热,以后还是要靠你们。”
据余昔说,她父亲现在虽然仍然坐在炙手可热的位置上,可却早已有意退居二线,早日从繁杂劳累的事物中脱身出来,养养花草,帮她哥哥带带孩子,享受天伦之乐。
与大部分对权力和地位恋恋不舍,只要拥有权力就紧紧握住权力不放的高官相反,余家老爷子是个生性淡泊的人,早早看淡了世相,希望能够早日抽身。可一旦进入权力中心,想抽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不想干的事情,总有各种力量在背后迫使你去干。
因为余昔的二叔和二婶还没有来,余昔去厨房跟她妈说说悄悄话,我坐在客厅里跟余老爷子聊了会天。聊天是和风细雨式的,内容漫无目的,他只是简单问了问我近期的工作,了解了一番我对江海今明几年市政建设的规划,然后又聊了一会历史文化,并没有触及我和余昔的婚事这个敏感的话题。
正午十二点刚过,小院外传来几声轿车喇叭声,余老爷子低语了一声:“小昔的二叔和二婶来了。”
想起余昔二叔犀利的眼神,我的心尖突然一颤,在我的直观印象里,余昔的二叔可比余老爷子难对付多了,今天他们专程过来考核我,估计不会有什么好话。
余昔的二叔和二婶进门后,饭菜也上桌了,余老爷子邀请我们都落座,一张古木的八角桌正好坐了六个人,呈现出一种联席审查的态势。
坐定后刚吃了几口菜,余昔的二叔还没说什么,她快人快语的二婶就开始发难了。余昔的二婶一幅职场女强人的形象和打扮,她自己也经商,据说她的生意做得还很大,公司正筹划着明年在香港上市。
余昔二婶放下筷子,盯着我的眼睛,逼视着我问道:“小亮,上次你跟你家老爷子来北京提亲的时候我正好出差,这次见到你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我连忙说:“二婶,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我有问必答。”
“你先别着急喊我二婶,咱们还不是一家子哪。”余昔的二婶果然快人快语,说话嘎巴利落脆,虽然爽快,但多少让人接受起来心里有点不舒服。
她接着说:“虽然小昔选择了你,可我们这些做家长的总要把把关,我们没同意之前,你就不能算我们老余家的人。你们年轻人相信爱情,容易感情用事,这都没什么错,谁都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可感情归感情,现实归现实,谁都不是活在真空里,总要考虑现实问题,你说对不对?”
我连忙唯唯诺诺地说:“对,二婶说得对极了。”
“少跟我这贫嘴,”余昔二婶快言快语道:“我问你,你能给小昔她想要的幸福生活吗?你能保证永远对她负责,对她好吗?”
这些问题问得太直接了,永远有多远?我内心当然希望永远能维持如今这种状态,可生活充满了变数,未来将发生什么,谁又敢轻易保证呢?
我低着头,暗暗思量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在座五个人的反应和表情。所有的人都沉默着,静静地望着我,等待我的回答。有些话余昔的父母碍于身份不会说,她二婶此时就相当于他们的代言人。我知道,他们都希望我能给一个肯定的答案,可这多少有点违心。
余昔手伸到桌子底下,在我大腿上轻轻捏了一下。我扭头看了余昔一眼,看到她轻轻向我点点头,那意思是按照她交代过我的说就是了。
我点点头,轻咳了一声说:“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给余昔她想要的幸福生活,我保证一辈子对她好,永远不变心。”
我以为这句话正是他们想要的回答,可没想到余昔二婶先试不屑地哂笑了一声,轻蔑地说:“你拿什么保证?据我们对你的调查,虽然你年纪轻轻就已经当上了江海市的副市长,可生活却很不检点,是一个典型的花花公子。一个花花公子的甜言蜜语,我们可不敢轻易相信。”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瞬间捅到我的要害部位,等于一下子拿住了我的七寸,让我一时哑口无言。我无言以对,低着头窘迫非常。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就变得肃穆沉闷起来,其他人也不说话,一屋子人突然都变成了哑巴。
余老爷子咳嗽了一声,声音平和地说:“年轻人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不深刻,大部分认知都是依靠人的本能和感性,而不是理性去体验。男人三十岁以前很难真正明白什么是感情,因此对自己要求不会那么严格,这都很正常,作为过来人,我们也都能理解。”
余老爷子这句话算是帮我打了圆场,我抬起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我以前是不太懂事,有时候甚至有意放纵自己,的确如伯父所说,三十岁以后我才慢慢明白了什么是感情,该珍惜的,我一定会珍惜。”
余老爷子点点头,温和地说:“你明白就好,小昔是我们的女儿,为人父母,当然都希望她能幸福快乐。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一个男人,我们自然会慎之又慎,这一点也希望你能理解。”
可怜天下父母心,无论你身居多高的官位,在女儿面前仍然是一个普通人,一个爱女深切的父亲。我急忙附和道:“我当然理解,伯父、伯母,二叔二婶,我承认我有很多缺点,以前犯过很多错误,可我可以用我的人格向你们保证,我会为余昔的未来负责,尽我所能做一个合格的丈夫。”
余昔的二婶张了张嘴巴,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我注意到她二叔悄悄捏了捏妻子的手,示意她在大哥大嫂面前还是少说几句。她二婶也是场面上混打多年的聪明人,眨巴了一下眼睛,硬生生把满肚子的话咽了回去。
余昔的母亲一直没怎么发言,这时候也忍不住表态了,她先指了指满桌子的菜,脸上挂着微笑说:“大家别都光顾着说话,先吃饭,我们边吃边聊。”
余昔的母亲一边说,一边抓起一双公筷,给我的碗里夹了块鸡腿肉,慈眉善目地说:“你呀,还是要多吃点,男人还是壮点好,太瘦了可不好看。”
我冲她尴尬地笑了一下,心里百感交集,低下头默默将鸡腿肉塞进嘴巴里咀嚼,可吃到嘴里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余昔的母亲看着我接着说:“其实我和小昔爸爸都很开明的,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做主最好,我们支持恋爱自由,婚姻自由,但是自己选择的自己就要负责任。在进入婚姻之前,最好还是听听我们这些过来人的意见,对你们总不会有坏处的。”
还是知识分子知书达理,说出的话直抵人心,又暖人心肺。我抬起头仰慕地看着她,虔诚地说:“伯母有什么叮嘱尽管交代,我必然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