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开始阴沉下来,眼见着就要下一场暴雨,卷毛狗开始在地上不安地用爪子刨地。萧辰末停下手上的事奇怪地看着它,“艾比?”
天空响起一阵闷雷,狂风卷着整片乌云覆盖了整片天空。卷毛狗艾比终于从角落里窜出来咬着萧辰末的裤腿呜呜叫着往外拉。
“你是要带我去哪里吗?”
艾比拉着他的裤腿不松嘴,嘴里的呜声更重了。
“艾赛克斯,我跟着它去看看。”
艾赛克斯一把拉住了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卷毛狗在前头飞快地跑着,穿过大街拐过小巷,萧辰末在后面一路跟着跑,跑了一路它在一幢老旧的公寓楼前停了下来。
“是这里吗?”萧辰末喘着气问它。
卷毛狗贴着地面用机械鼻用力地嗅,一直嗅到公寓楼转角的垃圾桶旁。
“汪汪汪汪汪。”它朝着垃圾桶吠。
萧辰末不知道它要做什么,“你要什么?那里是垃圾。”
“汪汪汪。”卷毛狗的叫声里夹杂了急切,它用狗爪子刨着垃圾桶最下层的桶壁,它的机身太小了,小到够不到垃圾桶里面。
艾赛克斯打开了那只垃圾桶盖,一阵恶臭扑鼻而来,易拉罐、便当盒、塑料、还有一些糊状的夹杂着泡发的方便面条将整只垃圾桶堆地满满当当。
“只是一些垃圾。”萧辰末捂住鼻子,这座楼里的人将所有的生活垃圾乱扔到一个桶里,他们完全无视桶外贴着的可回收与不可回收字样。
“汪汪汪汪汪汪。”艾比更用力地朝着这只垃圾桶吠叫,它竖起两只前爪想到翻到这只桶。
艾赛克斯一脚将垃圾桶踢到,无数垃圾倾洒出来糊了一片地面,一架女孩子破败的机身混在垃圾里被倒了出来。
“呜呜呜……”卷毛狗扑到那架机身上用舌头舔它。
是那个女孩子,它已经是个废弃机器了。
“怎么可以将机器人随意丢在垃圾桶里。”萧辰末怒了,即便是废弃的机器人也该送到回收厂处理,哪里能这么随意丢弃。
他拨通了回收厂的通讯号,很快一辆回收车停到了他的跟前。工作人员下车拿出工具对地上的小机器人进行检测,检测机器滴滴滴刷过机身,他皱了眉头。
“先生。”对方表情生硬脸色极度不好,“这是你的机器人吗?”
“不是。”萧辰末摇头。
“你知道这是谁的机器人吗?”
萧辰末再度摇头。
检测人员用机械抓捕手将小机器人拎破布一样地拎起来,啪一下扔进回收车里。
“汪汪汪汪汪汪。”卷毛狗对着检测人员一阵狂吠。
“这只狗总和那只小机器人认识的吧?”他又问。
萧辰末这回点了点头。
“很好。小家伙,你就负责带路,我要找到你的主人。”
卷毛狗并不合作,它对抓走小机器人的检测人员咧出牙齿,从喉咙里发出类似警告的呼呼声。
“只是只低等的机器而已。”对于它的威胁检测人员不屑地用脚踢了一下,他从包里拿出只机器控制器对着狗几下扫描,只一会儿功夫,那只狗狗就完全乖顺下来,“现在,去找你的主人。”
小狗往着这座老旧的公寓楼上跑,检测人员紧跟着它,萧辰末也跟在他的身后。
“末末。”艾赛克斯拉住了他,它有一种强烈不安的感觉,这个地方让它感到异样的压抑。
“艾赛克斯,我想去看看。”
“这不关我们的事。”
“可是那个小女孩是被虐待才报废的,我想弄明白为什么。”萧辰末的眼里是不会退后的坚定。
艾赛克斯在他的眼里败下阵来,“好吧,我陪着你。”
机械狗停在一户人家门口。检测人员抬手敲门,门从里打开,一张油腻的脸从门后探了出来,“谁啊?干嘛啊?”
“这是你的机器人吗?”检测人员调出小机器人的三维影像。
“不是。”那人矢口否认。
“那么,这是你的狗吧?”他指向地上那只卷毛机械狗。
“不是。”那人再次否认。
“汪汪汪。”卷毛狗对着他叫。
检测人员冷笑了一下。那个人恼羞成怒立时开门出来对着那只狗猛踢了一脚,“小畜生,老子早该砸扁了你。”
“我可不管你是不是现在就要砸扁,乱扔垃圾你就该出双倍的清理费,你是现在就缴还是等着银行直接从你的户头上扣?”
“那只机器不是老子的。”中年男人粗声粗气地说,“老子不会出清理费的。”
萧辰末落后了一些,等到他上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这句话,那个中年男人正态度恶劣地对着检测人员嚷嚷。
“不用狡辩了,t838型号机器人的主人登记记录上就是你。”
“我只是第三主人,它的原主人可不是我。”
“原主人早已经不在世,你既然也是主人之一,这笔清理费用就该你来出。”
“大叔。”萧辰末打断了争辩中的两人,“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虐待那个小机器人?”
中年男人一听这话更是火上浇油,他抡起拳头想要揍萧辰末的架子,一看到萧辰末身后的艾赛克斯又将拳头生生收了回来。
“小子,讲话之前过过脑子,对机器人有虐待这个词吗?”
“它满身都是伤口,不是虐待是什么?”
“一只机器而已,老子高兴怎么着就怎么着,你管得着吗?”
萧辰末极度厌恶这种粗俗的人,他们是极度自我的人,机器人对于他们来说是最低贱的可随意替换物品,他们在机器人面前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却不知自己住在最破落的地方已经是社会的最底层,“如果你不喜欢它,你又为什么把它带回来?”
“小子,我告诉你,那只机器是我姑婆留下的东西。那是她的遗产之一,我继承了,然后就一直将它留到现在。但是老子早就厌恶它了,什么都不会,老子要它干嘛?”
小机器人是中年男人的姑婆买回家当女儿来养的,小女童的机身设定让她只会对着大人撒娇和乖乖听话,它什么也不会做。男人一开始留着它是多一份财产总比没有要好的思想,然而等到真正开始养机器人之后他才明白一只机器人的维修保养费用有多高。他在花完姑婆留给他的那些钱之后就再无力支付小机器人的保养费用,他开始嫌弃它,这么小的机身既不会洗衣做饭又不能暖床叠被,它真的毫无用处。他有一回生理需要想用那只机器缓解,然而它连做只性用品都不行,他一身的火气无处发泄当场拿了烟头呲呲地烫她的仿生皮肤,没想到那小机器人居然还有那么敏感的痛觉感受,他一下子就兴奋了,从那时开始他就经常玩着各种花样看它痛苦哀叫。
萧辰末愤怒了,“你既然不喜欢它,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继承?难不成是你花光了遗产养不起一只机器人了,就开始嫌弃它?”
萧辰末的话恰恰说到了中年男人底子里最不堪的事实真相,他再不管他身后是不是站着一只身高近两米的机器人,抡起拳头就向萧辰末揍过来。
艾赛克斯捏住了那只丑陋的手,它用冰冷的眼神扫了他一眼,这一眼让这个耀武扬威的中年男人脚跟发麻,他在它的眼里看到了杀意。
不可能,机器人都是有机器定律的,它不可能真的要杀我。中年男人又恢复了半分凶神恶煞的表情。
艾赛克斯捏着他的腕骨咯咯作响,再重一些真的就能将那只手骨捏碎。
“艾赛克斯。”萧辰末紧张地抓住它的手,他怕艾赛克斯真的一个用力伤到那个人。
“滚!”艾赛克斯放开了那只手。
中年男人退后了好几步,他的手藏在衣袖里微微颤抖着,手腕已经疼到开始麻木,他却半点疼痛的样子也不敢表现出来。
检测人员只关心今天能不能收到那只小机器人的清理费用,至于它是不是被虐待报废的,他可是一点都不关心。他做清理这份工作,一年到头看到的报废机器人多了去了,它们都有着各种各样的报废法,最不堪的是被人类在床上使用过度,扔掉的时候甚至连件衣服也懒地遮盖一下。
“我说,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再在你这个地方耽搁下去你可是要算上额外的误工费的,我劝你还是趁早把清理费用结一下,免得时间愈多钱也愈多。”
“我现在没钱。”中年男人说。他要是有钱也不至于把那只机器人扔垃圾桶了事了,他本来还想着自己既然只是财产继承的,也许主人的登记记录里不会有自己的档案。
“不要紧。”检测人员脸上堆出职业性的微笑,“你可以在银行预支清理费用,以后每月还款就行。”
萧辰末和艾赛克斯往回走,他满脑子还是那只小机器人躺在垃圾堆里破败的样子。
“艾赛克斯。”萧辰末低头勾住了它的手指,“人类是不是很自私?”
“是。”艾赛克斯回答,“但我的末末不是。”
“我没你说的那么好。”萧辰末的声音带着颓败。他也曾经抛弃过机器人,他没亲眼见过被扔掉的机器人会被怎样处理,现在亲眼看到了,只觉得胸腔中有一股化不开的难受卡在那里上不得又下不得。
“我从小跟着妈妈在sr公司转悠,只见过被新生产出来的完好的机器人。我却不知道那些残损的,被人类抛弃的机器它们又会是怎样的命运,是不是也会害怕?是不是也会受伤难过?”他的五指用力扣着艾赛克斯的手,“艾赛克斯,我第一次看到那样残破的机身,它一定很痛苦吧?它的痛觉传感器是完好的,它的主人享受虐待它的快感,他时时以它的痛苦为乐。这有多久了?一年?两年?或者几年?人类这么残暴的行径却不会有任何的制裁,丢弃一只机器人也只不过是损失一笔清理费用而已。艾赛克斯,你会不会觉得人类很丑陋?”
“会。”艾赛克斯说,“但是我的末末不会。”
“艾赛克斯,我很难过,我明明可以拉住她给予她帮助的,但是我任由她跑走了。”
“这不关你的事。”
“可是我就是很难过。”
艾赛克斯把萧辰末拥进怀里,它的下巴抵在他柔软的黑发上,“至少,你可以帮助艾比。”
萧辰末脚边蹲着那只叫艾比的卷毛狗,它一直跟着萧辰末回到机械店的门口。
萧辰末抬手回拥着艾赛克斯,他将脸贴在他胸口听它低沉有力心跳声,“嗯。”他轻声回答。
深海就坐在咖啡馆里看着马路上相拥的两个人,咖啡馆低垂的窗帘将它的大半张脸隐在后面,它低头抿了一口人类的美食,这种黏黏的带着苦味的东西真让机器人受不了,人类的口味真是太糟了。
艾赛克斯从窗外直直地朝着它的方向看过来,它放下手里的咖啡挑眉对它笑了一下:我的礼物,你还喜欢吗?
艾赛克斯皱眉,眼里带着厌恶,它显是明白了深海要表达的意思,它冷着脸看向深海:这些都是你安排的?
我哪里这么能啊?深海耸了耸肩:我只是让你看到事实的真相,人类就是这么虚伪恶心的生物。
深海早就知道那只小机器人被它的主人虐待,它甚至在小机器人抱着那只卷毛狗哭的时候'好心'指点了一下新开张的机械维修铺。
“可是我没有很多钱。”
“那个修理机器的大哥哥可是个很可爱的人类,他一定不会收你很多钱的。”
“真的吗?”小机器人的眼睛亮晶晶的,它想面前这只机器人一定没有去过人类的学校,所以它不知道形容一个好心的人该用善良这个词而不是可爱,但是它不会说出这点小小的失误免得伤害这个漂亮的大哥哥的,她摸着艾比柔软的毛发安慰,“艾比,艾比,你就能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了,我真为你高兴,妈妈要是还在也会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