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宏远点点头,道:“我还罢了,瑾珏阁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局面,我不能让它有一点点闪失。千年玉蝉的事,本是子虚乌有,也不知是谁居心叵测的扯上徐家。”
“读书人啊,有几分迂气也正常,可迂过了头,反倒不美了。”
燕浣元沉思道:你以为永远隐在暗处,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换了我,就使一招引蛇出洞,看看到底谁在背后放冷箭。再者说,太后仙逝已经三年,你如今是徐思振,徐家的那些陈年旧事,只怕早就被人忘得一干二净。宫中我已经交待下去,会帮你留意的。”
徐宏远静默许久,方道:“二哥有何吩咐,尽管说话。”
燕淙元长叹一声道:“十六为了你,这些年一直不肯成亲,去年被我硬逼着,这才与施家结了亲。我与他说过,只要给平王府留个后,其它的事,我一概不管。
徐家百年琢玉世家,传至你这一代,后继无人。无论你情愿不情愿,为徐家留个后,是你逃避不了的责任。”
徐宏远自嘲的笑了笑,唇角一丝苦涩,道:“二哥想让我怎么做?”
燕淙元看了看他,眸色阴郁而复杂。
半晌,他起身把两个杯中续满酒,饮尽,低声道:“老庆王府嫡出的孙女燕红玉,年芳十八,长相可人,性子虽娇纵些,倒也算是识大体,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与阿远堪配。”
徐宏远心下大吃一惊。
老庆王府的名头在京城这些皇亲国戚中可谓响当当。
这位五十六岁老王爷极喜女色,光府中的有名有姓的庶妃,小妾就有二十五位。按辈份算,他是先皇帝最小的亲弟弟,当今天子见到他,也得恭恭敬敬称呼其一声皇叔。
大抵是么儿得宠的原因,这位庆王爷自知与皇位无缘,一心把心思放在吃喝玩乐上头。端的是酒池肉林,声色犬马。
先帝在时,对这位亲弟弟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睁,只要不太过。随他去闹。奇怪的是,王府女人虽多,能生下一儿半女的却少,迄今为止,也只老王妃膝下有一子一女。
老子放浪形骸,儿子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趋势。许是庆王府的风水不大好,任它后院女子再多,世子膝下也只世子妃育有一子一女。
徐宏远忙道:“二哥?”
燕淙元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他压低了声音。道:“只要你同意,这个媒我来做。与十六同样的话,为徐家留个后,其它的,我也不管。”
徐宏远深深吸了一口气。半天才道:“这事十六知道吗?”
燕淙元摇了摇头,叹道:“他一心想为你找个温柔贤惠,家世不显,好拿捏的。这是我的意思,你考虑考虑!”
徐宏远很是明白二哥的意思。
老庆王虽然为人看似荒唐,倒底辈份摆在那里,老一辈的王爷中。也只剩下他一个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他日二哥若荣登大位,皇族中少不了得高望重的长辈站起来为他说话,老庆王可谓是位高语重。
只是二哥身边英年才俊不少,为何找他,徐宏远有些不甚明了。
燕淙元岂会不明白他心里的疑问,慢悠悠道:“我这个皇叔公膝下就这么一个孙女。不免宠爱些,一心想为孙女找个如意郎君,哪里想到,我那个堂妹放出话来,要嫁可以。日后男方不许纳妾,就这样耽搁到现在。”
徐宏远顿时明白过来。不纳妾对别的男人来说也许是不可思议的事,对于他与十六,可谓是求之不得。
他闭上双眼,思付片刻,复又睁开,缓缓的偏过头,对着燕淙元一字一句道:“二哥,我母亲临终前交待过我,我的婚事需得我侄女蒋欣瑶点头同意才行。只要她说行,我这里,一切照二哥的吩咐办。”
燕浣元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这个叔叔当的,也算是天上地下头一份,也罢,正巧我明日一早便回京,我就替你去问上一问。”
“多谢二哥体谅。”
燕浣元摆摆手,笑道:“别心里骂二哥就行。既然你不愿意离开翰林院,那就还在那里呆着吧,往上略升一升。三个月后,赶紧上书复职,你不在京,他在京里也呆不住。”
徐宏远忙起身,半跪着作揖道:“宏远谢二哥!”
……
转眼就到了四月,还不等萧寒休沐,老太太就派人把欣瑶叫回了蒋府。
欣瑶猜测必是为了桂华一事,本欲称病不去,后转念一想,万一老太太心有不甘,再打发个人来,萧寒那厮只怕会撕了脸面,把人一脚踢出府去。
为了一劳永逸,蒋欣瑶决定跑上这一趟。
蒋欣瑶一路消消停停到了蒋府,让微云先往秋水院给母亲捎个信,自个则带着荣晓去了归云堂。
归云堂里,老太太耐着性子等了半天,才见小孙女姗姗而来。她仔细打量孙女的气色,再想到前两天三丫头回府一事,心下叹了口气。
欣瑶见老太太眼睛像刀子一样朝她看来,全不在意,不紧不慢的磕了三个头,起身接过丫鬟手里的茶盏,细细的品了起来。
老太太本打算让欣瑶先开口,她便能顺理成章的问起萧府的事情,偏蒋欣瑶笑盈盈的看着她,一脸乖顺,听话的模样。仿佛在说,老太太,您有什么话,只管朝孙女说吧。
无奈之下,老太太只得从萧老太爷的身体问起,你有言来,我有语去,一圈问下来,蒋欣瑶楞是没让她得了这个口。
欣瑶见老太太慢慢失了耐心,方把事情引到了正题。
老太太忙道:“听说前些日子杜博士生辰那日,杜家出了点事情?”
欣瑶一听,满是笑意的脸上渐渐浮上一片哀色,道:“孙女正要与老太太说这个事呢。杜博士生日那天,倒也没出什么事,不过……”
“不过什么?”
蒋欣瑶犹豫了半天,眼中含泪,挑挑捡捡的说了桂华背主,爬了主子的床,阴差阳错之下,与府里的管事有了首尾,只字不提杜家大小姐陷害一事。
倒也不是欣瑶故意要替杜天莹瞒着,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这事传出去,累着的却是杜府的名声。
末了又道:“老太太,这事都怪孙女,早点让大老爷把桂华收在房里,桂华也就不会动这个心思想要李代桃僵,最后阴差阳错,做出蠢事,丢了蒋府的脸面。如今杜府的人都以为咱们蒋府的丫鬟,个个都想爬主子的床呢。孙女我便是长了十张嘴,也分辩不清了。老太太啊,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蒋老太太一听,正欲动怒。
欣瑶眼疾手快,暗地里掐了自个一把,眼泪扑扑掉落下来,楚楚可怜道:“老太太,好在老太爷是个明理的人,说咱们蒋府诗礼传家,自然不会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那些下贱的奴才,背地里存了心思,坏了蒋家的名声,他让我放宽心,把府里的丫鬟敲打敲打,凡是想爬主子床的,统统撵出去,倒也没说旁的重话。”
蒋老太太岂会听不出这一番含沙射影的话,人是她给的,又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出了这样的事,只怕个个在背地里笑话她老婆子。
她连连拨了几下佛珠,道:“怎么我听说,是杜家大小姐在里头搞得鬼?”
蒋欣瑶暗道一声不妙,只怕桂华已进府见着老太太了,看来回去还得跟萧寒说一声。
她抹了一把眼泪道:“老太太,与桂华苟合的男子正是杜大小姐的嫡亲舅舅,杜府的大管事杜刚。那杜刚有妻有妾,有子有女,在杜府混得风声水起,如今被逐出杜府,一家人哭哭啼啼到外头讨生活去了。”
“不是孙女向着杜大小姐说话,有个做大管事的亲舅舅在府里,大小姐日子过得舒心,怎会笨到做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再者说了,有哪个姑娘家心思狠毒到连亲舅舅也算计的?”
老太太一听,心里却把那桂华骂了个狗血淋头,好个贱人,原是你心存不鬼,误打误撞,被人抓了个现行,偏到我跟前来说是遭人陷害。
她见孙女哭得伤心,不得不好言相慰。
晓荣见此情形,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太太跟前,声泪俱下道:“老太太,奴婢奉老太太的命去萧家侍候大奶奶,如今桂华出了这个事,奴婢实在没脸在萧家呆下去,大爷说了,谁要是敢再动这个心思,凭她是谁,一律打出去。请老太太看在奴婢一片真心的份上,让奴婢回来伺候老太太吧!”
蒋老太太叹了口气,沉吟半天,道:“你跟着四小姐去了萧府,哪有再回蒋家的道理?且在萧家安份守已伺候四小姐吧。”
一个桂华已经是没用的了,晓荣再一回来,四丫头这里可真就是断了线的风筝。罢了,留着当只眼睛也是好的。
晓荣听罢,调转身子,面朝欣瑶,指天发誓道:“大奶奶,晓荣若对大奶奶起了二心,就让雷老爷把奴婢劈成两半。请大奶奶再给奴婢一次机会,留奴婢在您身边吧。”
欣瑶四平八稳道:“既然老太太发了话,我不得不留你一留,不过有些话,却是要说在前头的。”
老太太持佛珠的手一滞,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