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蒋宏生感叹这京城的水越来越浑,看不分明。
    顾氏颇以为然的点点头。
    “不论如何,瑶儿总是我亲身的女儿,即便萧府落魄了,还有我在,再不济还有两个弟弟可依靠。”
    蒋宏生话峰一转,目色清亮道:“前几日大哥又与我说起分家的事,我现在细想想,这家正是到了该分的时候,万一瑶儿那头有个什么,我是这府里的当家人,谁敢多言半分?”
    顾氏却苦笑道:“二老爷能为瑶儿打算,算是这个孩的福份。”
    蒋宏生面露愧色道:“说什么傻话?这个孩懂事听话,重情重义,从小吃了那么多苦,我不为她打算,为谁打算?从前,是我疏忽了她,也是我委屈了她,我竟不知道那个孽畜竟没有一丝人性,心思这般狠毒。”
    顾氏听罢,泪水又划落了下来。
    蒋宏生上前拉住顾氏的手,轻轻婆娑道:“玉珍我今日与你说这些,是存了私心的,老到底是我的母亲,生我养我一场,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老活不了多久了,即便有萧医出手,也只一两年的光景。瑶儿是我的女儿,她还年轻,我除了委屈她,又能委屈谁去?咱们俩个夫妻二十年,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
    顾氏泣道:“我只是心疼女儿挨的那一杖,又得喝多少苦药,休养多少时日才能好。这孩小从到大,药就没断过。”
    蒋宏生轻叹了一声,上前搂住顾氏。哀道:“我又何尝不心疼?老这辈,性向来如此,谁又能劝得了?等分了家,老愿意跟大哥去苏州府将养也罢,跟着我们也罢,凭她乐意。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我只守着你过日。”
    “守着我过日?”顾氏冷笑道。
    蒋宏生知她不信。也不多言,只一字一句道:“玉珍。你且信我!”
    顾氏因着欣瑶交待,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轻轻点了点头,道:“罢了。我若不走这一遭,倒真成了那不孝之人,明日一早我就往萧府去。丑话说在前头,能不能请得萧老爷,我也说不准。”
    蒋宏生心下松了口气道:“就看老有没有这个福份了。”
    顾氏擦了擦眼角,温柔道:“二老爷,那位你打算怎么办?”
    蒋宏生心下会意道:“这会府里乱糟糟,我也没心思想这事,先放一放吧。知道他有出息,日过得好,就行了!”
    犹豫了片刻。他又道:“不瞒你说,当初弟他们,是我放走的。”
    顾氏虽早就听欣瑶说起这事,仍装作吃惊的样道:“二老爷?”
    蒋宏生面露苦色,回忆道:“我年岁尚小时,有一回偷听过父亲与二叔说话。知道了当年父亲与徐家小姐的一些事。那年我正好看到许氏给母亲的信,才知道原来父亲在京城置了房外室。连孩都十多岁了。我估猜那外室应该是传说早已离世的徐家小姐。
    老与我商量上京,我便知道老怕是要动手了,遂派心腹先一步去了京城,先是打听清楚这母二人的相貌,在京城人贩那里买来两个身形相似的人,又用私房买在偏僻处买了一个二进的小宅,买通了侯府押送母二人的下人,调了包,把她们安置在小宅里,外人都以为他们二人被送出了关外,去了西北。哎,这里头的弯弯折折,现在也没必要再细说。”
    顾氏感叹道:“二老爷这般行事,也不怕老发现后,大动干戈?”
    蒋宏生心有余悸道:“怕,怎么不怕?怕得要死。不知为何,我一想那人是我亲弟弟,竟不忍心着看他们去死。只是当时我事事听命于老,连你也护不得,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后来他们搬了家,就失了连络。这事过去十几年了,今日是我头一回与人说起。玉珍,对弟,我这心里是有愧疚的。当年若不是母亲,父亲也不会早早的离了世,父亲的身一向很好!哎,说到底,瑶儿这事也都是因我而起。”
    “二老爷何来这一说?”
    “前些日传出翰林院的徐思振与庆王府结亲,衙门里有同僚说起徐思振的长相,我便起了疑心,想着姑爷也在翰林院,私底下就交待他打听打听。这孩是个实心的,竟画了画像给我看,我一看,可不就是弟吗,心里头一慌,竟忘了把画像带回来。这才有了归云堂那一出。”
    “怪道小姐前几日常往西北角去,只怕是她拿了画像,偷偷向周姨娘打听得来的。”顾氏轻轻柔柔道。
    蒋宏生听罢,怒上心头,不由连连冷笑道:“我就知道与她脱不了干系,锦衣玉食的供着,居然还敢兴风作浪,从明日起,周氏的吃穿用减半,侍候的下人统统撤了,凡事,让她自个动手!若要哭闹,直接送到庄上去!”
    蒋宏生犹自说道:“府里的人你也得约束着,元晨这个月下场,万万不能被人扰了清静,那些个打扮娇艳,心术不正的丫鬟统统给我打发出去,免得带坏了哥儿。大爷新纳的那个姨娘你多派些人盯着,我总觉得这个侄女心思不简单。”
    顾氏一一点头应下。
    ……
    第二日一早,顾氏带着一车的补往萧府去,门房一见是顾,不敢怠慢,恭着身,把人迎了进去。早有得了讯的李妈妈诸人在半等候。
    顾氏见了女儿,自然又是一番伤心落泪,好在有李妈妈等人在边上劝慰着,才将将止住。
    母女俩人个在书房密谈了许久,顾氏又细细叮嘱了几个大丫鬟,才去了西院给老爷请安。
    萧亭因孙儿走前交待过,深知顾氏此行的目的,当下也不拿乔,欣然应下。
    顾氏心下感动,盈盈走走萧亭跟前,磕了个头,由衷道:“瑶儿能得如此通情达礼的长辈,真是前世修来的福份。”
    萧亭端坐着受了她个头,遂跟着顾氏去了蒋府!
    ……
    萧老医亲临蒋家,使得聚在归云堂的蒋府诸人看二的目光有了细微的变化。
    蒋宏建兄弟俩带着两房诸人行了礼,才必恭必敬的把人请进去,随身侍立在老医身后。
    萧亭缓缓伸出四根手指头,闭上眼睛,眉头微皱。
    兄弟俩的盯着老医脸上的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心中焦急,却又不敢说话。
    一刻钟后,萧亭方才睁了眼睛,虚咳一声。
    蒋宏生忙弓着身道:“老医,怎么样?”
    萧亭打量了他一眼,也不说话,拿起老另一只手,闭着眼睛继续诊脉。
    兄弟俩见此情形,只觉得脚下发软,额头渗出密密的汗来。
    又是一刻钟后,萧亭这才收了手,冷冷道:“让人把老的外衣脱了,你们都出去,我要施针了。”
    兄弟俩退置外间,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与其他人一道,坐着干等。
    大半个时辰后,萧亭在其贴身小厮的搀扶下,脸色苍白的走了出来,喝过几口热热的茶水,方才斯条慢理的打量一圈堂下之人。
    他缓缓道:“老是受了刺激才导致半身不遂,失语昏睡,需得施针七二十一天才会有所好转,从明天起,辰时刻准时来接我。”
    蒋宏建忙不迭的问道:“萧医,老这样……”
    萧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眼睛朝上翻了翻,很不客气道:“经我手治,两还是年,只看如何调理了。不过,中风之人,最忌讳情绪喜怒无常,若再有这么一下,哼,也不必番四次的来请我,直接准备后事吧。”
    蒋宏建半弓着身,口中连连称是。
    萧亭起身,拿了纸笔,开了方,递给蒋宏生,颇有深意道:“人生七十古来稀,问君还有几春秋,白碧易埋千古恨,老花甲之人,也需得看破放下随万缘啊。今日若不是顾夫人亲求,这蒋府,我是万万不会再来的,蒋少卿熟读诗书,自然明白‘亲之过大而不怨,是愈疏也……愈疏,不孝也’的道理。”
    蒋宏生心头一震,忙作揖道:“晚辈多谢老医谏言。”
    顾氏把一张银票塞到萧亭小厮的手里,萧亭冷哼一声,背着手朝外头走去。
    兄弟俩亲自送至府门外,等马车走远,才对视一眼,擦了擦额头的汗,回了府里。
    至此后,蒋府的马车每日里准时的出现在萧府门口。
    七日后,老方能睁眼咽下些东西。半月后,老饿了,冷了都知道喊人,也能艰难的说出一两个字。
    蒋府诸人一看,暗自顺了口气。
    ……
    此时,京城又发生了一件不足为人道的小事。堂堂国监郑祭酒因回府上坐的轿跌落在地,崴了腿。
    偏第二日今上招见,郑祭酒一瘸一拐被人搀扶着上殿。靖王冷哼几声,毫不客气的问了句:“祭酒今年贵庚啊,竟连上殿也需人扶着了,这祭酒的位置也该让贤了才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