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蒋元航关键时候大喝一声,称有话要说。
    蒋宏生怒上心头,碍着老素来宠溺这个儿,只得用眼睛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从喉咙里逼出一句:“你给我消停些,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蒋元航突然拜伏在地上,哀哀的叫了声:“老。”
    老目光定定的看着这个疼了十几年的孙,又想起了被逐出蒋家的孙女,头往后仰了仰,清楚的吐出了个字:“说。”
    蒋元航抬起头,浑身僵硬,只得硬着头皮道:“老,孙儿想带着姨娘分府别住,求老应允。”
    吴氏惊讶的看着身边跪着的男人,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蒋宏生气得险些吐血,只觉得血气直往上涌,手脚发麻,正欲怒骂,却被顾氏扯了扯衣。他见后者微微摇了摇头,这才把怒气生生咽了下去。
    老胸口上下起伏,却依旧稳稳的看向钱嬷嬷。
    钱嬷嬷思量老的意思,转过脸道:“老问为什么?”
    蒋元航落泪泣道:“老,前几日父亲下令把服侍姨娘的下人统统撤了去,父亲发话,儿不敢有异,只是孙儿到底是姨娘身上掉下来的肉,都说母连心,孙儿一想到姨娘苦巴巴的在那院里干熬,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恨不能以身替之。老,求老看在孙儿这些年承欢膝下的份上。应允了吧!”
    老成精的人,哪里看不出他心里的那些个小九九。
    不知为何,老突然觉着自个有些可笑。
    十几年来。她因着当年的一句玩笑话,觉得有愧于周秀月,不惜委屈自己的儿,逼着他纳了贵妾,逼着他同房,逼着他先生下庶庶女,为此。她甚至不惜给顾氏下了避孕的汤药。
    十几年来,她事事处处为这母人着想。吃穿用无一不是府里最拔尖的。金奴银婢,玛瑙珍珠,四季衣裳,山珍海味都不算什么。还每月用私房银暗中贴补,就生怕委屈了这娘儿个。
    如今倒好,周姨娘在瑾珏阁那一通撒泼打滚闹,把她周雨睛几十年来的好名声差点毁于一旦;
    蒋欣珊与许氏里应外合,残害手足,结果不仅把周府陪了进去,还累得安南侯府失了爵位,分崩离析,一落千丈。
    而现在。他疼了十几年的孙,居然因为一点点家产,就急着要从二房分府别住。
    最令她难以忍受是她这个病居然是因为顾氏的求情。萧医看在蒋欣瑶的面上才肯出的手。
    老一想到萧医那张阴郁的冷脸,眼里的寒光时不时的落在她的脸上,一副老不爽,恕我欠奉的模样,被人奉承一辈的她何时受过这般屈辱。
    老觉得自己这十几年来所作所为,真真是一个笑话。
    老冷漠的看着地上的蒋元航。突然狂笑几声,这笑既尖利又阴冷。把房里众人惊得心儿直跳。
    蒋兴抚须,淡淡的讥讽道:“大嫂,既然爷想带着姨娘分府别住,不如就成全了他这份孝心吧。”
    蒋兴对周家的人向来没甚么好感,周姨娘及一双儿女的行径,他又不是不知道,女儿都那样了,儿又能好到哪里去?不如早些分出去,省得日后麻烦。
    最主要的是,他知道老因为小姐挑拨的缘故,打了四小姐一杖,一想到那个玲珑剔透的女因此卧床不起,他的气一直憋到现在。
    老收了笑,微微眯了眯眼睛,目光深深的看了蒋元航一眼,当即一字一句道:“好。你……不……要……后……悔。”
    蒋元航只听得一个好字,心上暗暗大喜:“老,孙儿决不后悔。”
    钱嬷嬷弯下身,低下头,老慢慢的在她耳边交待着。
    半盏茶后,钱嬷嬷才抬起身,面无表情道:“老说,二房每年分得的租均分给位少爷,二爷占一份。京城南边的那一处五进的宅分给二爷,除此之外,二房分得的二十五万两银中,分出十万两给二爷,老再贴二万两银置家,并另外给轩哥儿,梅姐儿各一万两银留作将来的婚嫁。”
    钱嬷嬷看了一眼二爷,又继续道:“老还说,周姨娘的嫁妆铺早在二爷成亲后一个月就交给了二奶奶打理,院里的丫鬟,婆,小厮请二把卖身契交给二爷,二爷可以尽数带走,另外,请二再从府里挑几个得用的管事,嬷嬷一并带过去。老说那边收拾妥当,二爷就可以搬出去,以后二房再分家析产,就没二爷什么事了!”
    蒋元航不由的眉开眼笑,老果然是疼他的,自己虽然是庶出,却分得二房一半的家产。
    吴氏却突然出声道:“老,媳妇愿意侍奉公婆,留在府里过日。”
    老看了眼钱嬷嬷,钱嬷嬷会意道:“老说了,女人家未嫁从父,既嫁从夫,二爷即打算分府另过,二奶奶需得谦让恭敬,操持内闺,教养女与二爷同心同德才是。”
    吴氏见大势已去,不由的跌坐在地上,神色黯然。
    蒋宏生沉思片刻,高声道:“老既作主把元航分出府去,儿不敢有异,只有一个条件望老应允许。元航虽不是偷鸡摸狗,花天酒地之辈,却也是无为之人。吴氏大家出身,知书达礼,贞静幽闲,儿希望老把分给元航的银钱交给吴氏掌管。有道是妻贤夫祸少,底下还有两个小的,有吴氏约束着,元航也不至于乱来。儿这头也能安下心。”
    吴氏听得这话,眼眶一红,眼泪簌簌而落。
    老当下点了点头,算作回答,她疲倦动了动两个手指,钱嬷嬷忙让人都散了,独独把蒋兴留了下来。
    待人走后,老才示意钱嬷嬷道:“兴老爷,当年老爷去世,可有留下些什么话没有?”
    蒋兴低着头把这两天府里发生的事情细细想了一遍,想着那日收到的徐府的书信,捊了捊胡须,故作为难道:“大嫂,大哥没有留下什么话。”
    老当下脸色一沉,眼中寒光四起。
    钱嬷嬷忙道:“兴老爷,老都知道了,您看……”
    蒋兴变了变神色,从怀里掏出一张包裹的好好的纸,送到老跟前。
    老瞄了钱嬷嬷一眼,钱嬷嬷会意,接过纸轻声念起来。老听罢,眼睛一翻,颓然向后倒去。
    钱嬷嬷吓得赶紧扶住了,腾出手熟稔的掐上了老的人中。
    蒋兴迟疑道:“大嫂,此事我瞒着你,也是怕你……你也知道大哥的为人,最是说一不二,他决定的事,我只能应承。你也别气,大哥走前特意交待了我,大嫂是蒋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又是蒋家的有功之臣,年后入蒋家祖坟。”
    周老挺着身哑哑的叫了两声,终是瘫倒在钱嬷嬷的怀里。
    钱嬷嬷一边帮着顺气,一边劝慰道:“老,自个身都这样了,何苦还惦记着过逝的人。”
    空气中有片刻的凝滞,蒋兴冷眼见老仍是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由深深一叹道:“大嫂昏迷的两日,靖王府的人找到了我,交待我回南边后,务必照看好青阳镇的老宅,不然的话……”
    蒋兴拖长了调,没有再往下说。
    老虽口不能言,然心里一片清明,如何肯咽下这口气,脸涨得青紫,浑身颤抖着。
    钱嬷嬷见状,泣道:“老啊,听奴婢一句话劝吧,都已经是黄土一坯了,什么恨啊,仇的就让他过去吧。您这身,可禁不得怒啊!小姐,凡事多为孙后代,多为周家打算打算,万万不可义气用事啊!
    蒋兴唉声叹气道:“大嫂,王府的人可不是咱们蒋府能惹得起的,忍得一时之气,为孙后代谋个安稳,也算不得吃亏。大嫂思,小弟告辞!”
    待脚步声渐行渐远,老就像抽了气的皮球,一下瘪了下去,混沌的眼中慢慢划过一滴眼泪,脸上一片哀色。
    钱嬷嬷心疼的眼泪直淌。
    老为了老爷,苦了一辈,到头来,居然……她背过身擦了把眼泪道:“老啊,兴老爷说的对,为了府里的几位爷,小姐就忍了这口气吧。”
    老吃力的抬起手臂,指着地上的纸不住的颤抖,张了张嘴,片刻,手臂终是无力的垂了下去,用尽全身力气,咬牙切齿道:“欺……人…………甚!”
    钱嬷嬷替老擦了擦嘴边残流的口水,心下直叹气,开解道:“老,二老爷说得对,老如今的身不宜长徒跋涉,不如让大老爷他们先动身,咱们把身养好再回南边去。”
    周老疲倦的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许久才嘴里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回去!”
    钱嬷嬷替老掖了掖被,轻轻把帐放下来,背过身去又擦了一把眼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