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的吗？
冰天雪地里，靠着古木的韩泉眼中没有焦点，心里生出连自己也不信的疑问。
微风拂过，扫落树杈上的一些积雪，落在他头顶、肩上。
无声泣下。
原来，生父和外公并不是战死沙场。原来，外公是死于生父之手。原来，娘亲真的是自寻了死路。
不，应该有哪里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韩泉试着说服自己。
木直易折终如是。
娘……
他呼出一口浊气，水雾在冰冷的四下缓缓散开。
酒老爷子没有必要骗我，不然去归元寺找紫深禅师对峙便能知晓。
是我自己在骗自己，是我自己不能接受，是我自己在找借口逃避。
“汪。”小狸将头埋在他怀里更紧了一些，蹭着那个熟悉的胸口。老王坐在他身边，沉默地看着他落泪，眼眶发酸，转头望天。
天边灰暗，阴沉，肃杀。
真相竟然比娘亲是由于伤心同时失去了爹和丈夫而寻了短见，或者是被奸人用三日还魂丹所害、被活埋，还要心痛千倍、万倍。
韩泉闭上了眼，低下了头。
许久，他开口轻声唤道：“老王。”
“少爷。”老王声音嘶哑。
“你除了汉阳和京城，还有这峨眉，还去过别地吗？”
“少爷？”老王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韩泉柔和笑道：“这些年辛苦你啦，我想带你去南边走走，你想去吗？”
“少爷……”老王红着眼，眼眶湿润。
韩泉低头摸了摸怀中的小狸，声音虚弱但依旧温和：“自我出生，就没了娘亲。你和爹便是我最亲的人了。刚才我知道了原来亲娘和外公是因为生父而死……原来这帝王家，比想象的还要不堪十倍、百倍……你说这世间，还有意义吗？”
老王眼泪落下，“少爷，你还有我哪。走，老王陪你去，天涯海角。”
韩泉咧嘴笑着看他，“只不过……我身上没多少银子啦。这些时日朝廷的俸禄，除去府中的花销，剩下了些我准备给爹寄些回去，再剩的……”
老王打断了他：“害！少爷别担心！”他拍了拍腰间，“这些年老王也攒了些老婆本，嘿嘿，说出来不怕少爷嫌弃，用个三年五年没问题啦！”
韩泉心中一暖，笑着打趣道：“那你不怕讨不到老婆了？”
“害！女人如衣服，没啥子大不了的。”
韩泉嗤笑一声：“哪里能用你的钱。这一趟也不知会走多久，我晚些给爹寄封书信，让他先把京中宅子卖掉好了，在汉阳换个大点的宅子住。”他说着叹了口气：“爹辛劳一辈子，却总不愿意给自己花钱，还住着破旧的宅院，说来也是我为人子道有亏。这次咱俩一定要逼他一把，让他换个宅子。哦还有，得和小宇他们交代，每日的伙食要更丰盛一些。”
老王红着眼看着他。
“嗯……咱们这一趟，省吃俭用的话……”韩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自嘲道：“还真不知道花销在多少，哈哈，老王你看我，还文状元呢，写一篇《旁论货殖》却不知道柴米油盐价在多少。”
“放心，少爷，老王有经验。”
韩泉笑道：“我先留三十两银子吧，如果不够用再想想办法，写点字看能不能卖点钱，再不济去卖卖武艺，总不至于街头乞讨吧？哈哈。”他用手捧住小狸的脸，四目对视：“可是啊小狸，这趟不能带上你啦。”
小狸焦急地叫了几声。
“少爷为啥这么说？”
韩泉摸着小狸的头，轻声道：“狐狸犬世间罕有，小狸又生得可爱，难免让人起了歹心，对它对我们都不好。”
“少爷不是武功了得吗？还怕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再说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功夫到底如何，如果是此前最佳的时候，应该到了第四候初品？况且这世间高手如云，心里实在没底呀。带上小狸也容易暴露身份，我想还是简单些。小狸……”韩泉忽而想到小谦的三青鸟小凰，道：“我把你暂时交由一个姐姐照顾，你看好不好？还有个和你差不多的玩伴呢。”
小狸极不情愿地汪了一声。
“少爷是打算辞官啦？”
“唔……”韩泉喃喃道：“还有太子几个小孩哪，还有……周登第和孙连海。”又想了一会儿，道：“现在还不能辞官，我先向朝廷告病吧。”
雪地里，韩泉抱着小狸起身，老王随之跟上。
安顿好太子姬玄隆等三个小孩的课业后，看着他们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韩泉无奈笑着和他们道别，安慰这一趟不会太久，老师不在自己要自觉做功课，不准偷懒。随之他找到小谦，将狐狸犬小狸托付给她，小谦心里不快，而且对韩泉也有些不舍，面色阴晴不定。韩泉笑着领她到江近月处，求老祖师爷收留，老祖师爷只是笑笑，道：“咱们这里可是清苦得紧哪，还是换别处吧。”
韩泉拉小谦跪地求道：“望祖师爷收留！”
小谦道：“我不怕吃苦，就怕学不到东西。”
端坐堂上的祖师爷白眉一挑：“哦？那不巧了，我这里还真没有东西可学，即便你来了，也只能和些道童们一起挑水做饭，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也不会做饭的，呵呵。”
小谦埋下了头。正在韩泉思索之际，祖师爷一拍脑袋：“哦！我这儿有好多书哩。啥《百日筑基》、呼吸吐纳的，还有鞭法剑法的，呵呵，我也看不懂，你要是愿意留下，就自己看着学吧。”
小谦脸色更加难看，韩泉赶紧拉着她拜道：“谢祖师爷收留！”
这时，三青鸟小凰和小狸一前一后破门而入，一个停在了祖师爷头顶，一个在韩泉面前停了下来，然后好奇地摇尾巴看着小谦，兴奋地汪汪叫了两声。
祖师爷胡乱在头上抓着，边抓边喊，“走开，走开！”三青鸟却更加带劲地捉弄他，让他模样更是狼狈，最后只能无奈让其停在了头顶，尴尬地讪讪笑道：“呵呵，好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