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方才激战的地方几里地后,韩泉和南宫莺儿稍稍放慢了些脚步。
两人都心情复杂。
谁能想到,本来柔美的夜月会突生如此变故?
而且父亲南宫良才,竟然好像参与其中。
这让南宫莺儿心口好像被石头堵住,无论如何也无法平复。
韩泉将她神情的变化看在眼里,心里也隐隐有些痛。不过他又刻意和南宫莺儿保持些距离,因为那个自己说不得的原因。
南宫良才、姬秀、南宫玥、贾仁,看来好像都是同一股势力。且先不论现下朝局,当年那件事,恐怕他们都脱不了干系。
韩泉低头兀自沉思,更加难过。
“韩泉。”南宫莺儿轻声唤道,打断了他的思绪。
“郡主?”韩泉有些不明白。
“你方才为什么出现在那里。”南宫莺儿平静的声音中暗藏锋芒。
韩泉停下了脚步,快速忖度如何解释。由于刚才情况太过紧张,自己也竟然没有想到南宫莺儿终将问这个问题。
“我……”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无法开口。
南宫莺儿看着他的妙眸中神色复杂,疑惑、惊讶、恼怒、紧张等等情绪一一闪过。当然其中最深处还藏有担忧,希望此刻面前这个人,口中千万不要说出让自己害怕的话。
有一瞬间,她甚至想即便是韩泉编个谎话也好。
南宫莺儿眼眶中隐隐有泪光打转。
下一刻,韩泉迎上她的目光,正色道:“我奉圣命,暗查国内货殖之事。”
南宫莺儿舒了口气,相信他所说属实,毕竟这位状元郎以商贾见长。
韩泉继而说道:“早前送别郡主时,我察觉府中有些不寻常动静,便一路跟了出去,直到见到方才所有。”
南宫莺儿眼中闪过欣喜,柔声道:“哦,是这样啊。”将心里“你是故意来查我南宫府”的疑虑消除。
韩泉点头“嗯”了一声,重新向前走,边走边说道:“方才那个院中,杜子宁和方天化的勾当看来不是一日两日,恐怕……”
他心里暗叹一声,不忍将事实说出来——恐怕此处的“地头蛇”南宫良才脱不了干系,而荣亲王姬秀又正好出现在此,更能进一步肯定。
南宫莺儿轻咬丹唇,沉默许久后,停下了脚步,低声道:“韩泉。”
韩泉转头看她,清冷的月辉下,这位美丽的少女眼中悲伤而坚毅。
“我想追查此事,你愿不愿助我?”
韩泉与她对视片刻,微笑着略微点头,转而正色道:“自然是义不容辞。只不过,郡主可知此间必定危机四伏,我倒是不打紧,只是郡主千金之躯……”
“不必再说了。”南宫莺儿展颜而笑。
那一刻,这个沐着淡淡月光的少女,好像在无尽的黑暗中,那一朵绽放的百合,孤独而清丽。
韩泉感觉心弦颤了一下。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只是我们应该从何查起?”
南宫莺儿跟上了韩泉,与之并肩而走。
韩泉皱起眉头若有所思,道:“方才吴霜公子也有所察觉,想必杜子宁他们会连夜收拾残局,再想在那废院中找些线索估计很难。现在有两个地方可以入手,一是失踪的人口以及仓库中堆积如山的货品的来历;二是……”
说到堆积如山的货品,韩泉突然打了个寒噤:富商吕历又是否会有关联?但很快调整好心态,继续平静道:“二是方才方天化最后所说——介子山。”
“介子山。”南宫莺儿喏喏重复一声,思索片刻,道:“那我们就去介子山!”
其实这和韩泉心中所想一样,失踪人口和来历不明的货物可能牵涉甚广,不太好查,不如直接去这可能是他们接头的地方一探究竟。只不过他想到其间必定凶险,又不太想让涉世未深的南宫莺儿以身犯险,故而显得犹豫不决。
“怎么了?”南宫莺儿看他脸色阴晴不定,问道。
韩泉深吸口气,转头微笑道:“就依郡主。”
南宫莺儿大致明白过来,他是为自己考虑,不由得心中一暖,道:“此事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一会儿我回府留个字条,我们便即刻启程。”
“好。”
翌日清晨,南宫府。
“什么?!”
南宫良才拿着一张字条,惊讶的怒视底下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吓得他直哆嗦,道:“郡主确实只留了张字条,是小的们疏忽,小的们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连着几个大嘴巴子狠狠抽在自己脸上。
南宫良才仔细看了看字条上的字迹,清秀灵动,确是南宫莺儿亲笔,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是。”管家几乎连滚带爬出去后,将房门关上。
“莺儿妹妹随性惯了,舅舅也不用太过担心。”身旁坐着的姬秀安慰道。
“唉。”南宫良才叹息道:“可是让我说她什么好,我就这么一个独女。”
姬秀“呵呵”干笑了两声,道:“我也派几个府上的高手,去暗中护她,保她无恙。况且现在这世道本来也就太平,莺儿妹妹武功了得,不会有事。”
南宫良才这才眉头稍微舒展,道:“但愿如此。”
“只不过,”姬秀眸色转冷,沉声道:“昨夜之事动静尚大,除了个来历不明的面具剑客,连吴霜也出现了。我们行事可得再小心些了。”
南宫良才重重点头,道:“是这样不错。依殿下之见应当如何?”
姬秀道:“我已经连夜吩咐他们转移,现在已经在去介子山路上了。吴霜那边昨晚直接去追了面具剑客,好像对我们的事没有察觉,当然也不能掉以轻心,多加防备总是好的。”
“那方天化那边?”南宫良才面露担忧。
“他被面具剑客所伤,身中剧毒,虽有解药,但是现在仍没有好转的迹象,我再派些御医过去,希望尽早能让他恢复。至于方舟那边,我们暂时是要瞒住消息的。”
姬秀说到最后神色变得阴冷,让南宫良才有些不寒而栗,道:“这是当然。”
不多时,两人在昨日的“清苑”招待客人用早膳,还特地备了些粽子。
只不过来的人比昨天少了两个——南宫莺儿和韩泉。
旦保范有些尴尬笑道:“韩兄说有要事在身,一大早先行离开,让我等替他和王爷、南宫大人陪个不是。”说着和吕历一起向两个主人作揖行礼。
南宫良才和姬燮交换个狐疑的眼色,但下一刻便又展颜笑道:“不妨不妨,年轻人为国操劳,老夫喜欢的很,呵呵呵,来快就坐吧,多吃些别客气!”
“是。”
席间众人谈笑如常,旦保范和吕历对昨夜的美酒佳肴赞不绝口,连声多谢王爷和南宫大人盛情款待云云。追了半夜面具剑客未果的吴霜面色如平常一般冷静,但心里对两位主人起疑,有意无意多看了他们几眼,看见他们谈笑如常,也摸不出什么头绪。
另外虽然众人都闭口不提,反而却加重了所有人的疑虑——韩泉和南宫莺儿同时不辞而别。
“该不会是私奔了吧?”出了南宫府后,旦保范打趣道。
吴霜冷哼一声,觉得他的玩笑甚是无趣。
吕历笑道:“应该不会吧?”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姬子衿,发现她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现下虽然少了韩泉和南宫莺儿,四人依旧按照计划陪同姬子衿一起前往长沙探亲,只是少了两人,吕历的八座锦车内也显得有些空。
为了缓和些气氛,吕历便讲起了长沙的一些典故。
自古上有星象,下有星野。正所谓“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长沙”的得名,乃是与二十八宿中的轸宿一附星名对应。据《史记·天官书》记载:“天则有列宿,地则有州域。”故而“长沙”也有别称为“星沙”。
当然,民间还有不同的说法,“长沙”乃是古时蛮族的越语,早在先秦时期,在当时的楚国平定南越之前,当地人便称为“长沙”。“长”是蛮族中祭坛的意思,而“沙”是女神的意思,连起来也就是祭拜女神的地方,至今为止当地的一些部落还有此习俗延续,只不过谁也不知,祭拜的女神是否和中原一样为“女娲”。
另外,还有些说法是指长沙得名于砂石为主的地形地貌。据魏晋时期名士阚马因所著《十三州志》:“汉有万里沙祠,而西自湘州,至东莱万里,故曰长沙。”若是按此记载,古时的长沙可谓是疆域广阔,直达东海蓬莱。
吕历津津乐道的讲着这些故事,虽然说他也颇具见识,口才也很好,奈何总还是和韩泉一路上所讲的有点说不清的差距。难不成是他容貌过于艳美,还是说他身上商贾贵气太重,少了些书卷气,亦或者是车内其他人各怀心事?
不过即便是吴霜和姬子衿各有心事,旦保范还是很积极的,不断与他探讨。也好在姬子衿每每微笑礼貌回应,而吴霜的冷漠他早已习惯,因此吕历心中没什么挫败感。
“说起这长沙,”吕历继续道:“还有不少名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