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结束后,阿芳要带我们到屯里住宿。
喝得酩酊大醉的飞鱼仔并不想在屯里住。
他把父亲拉到一边,打着酒嗝,咬着父亲耳朵说:
“李主任啊,这里是边境线上一个乡下小屯,条件差一些。再说,这里离宁州县城或者凭祥市都不远,半个小时的车程。我们还是到县城或凭祥市去住吧。”
他转而又问韦小棠,但韦小棠不言语。
韦小棠自然知道屯里住宿条件比不上县城,但因为这里是自已爷爷的老家,爷爷他老人家年轻时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他老家非但从没嫌弃过,而且还要叶落归根,嘱咐儿孙在他百年之后务必将其骨灰送回这里安葬。
韦小棠没有表露出嫌弃之意。
但碍于面子,他不敢直接对飞鱼仔说出来。
阿芳显然猜出了大家的疑惑,她招手叫我们都围拢到她身边后,压低声音告诉我们:
你们山长水远来到边境线上,你们不是来三五天,而是一个多月。因此,住宿问题你们还是听我安排吧。
阿芳说,这里不同你们珠三角,这里地理位置很特殊,整个屯西北就有九块国界碑与越南接壤,在屯里就能听到另外一个国家的鸡鸣狗吠,同时,这里离金三角、泰国,缅甸都不远,再加上历史上这里曾被辟为对外陆路通商口岸,是广西最早对外开放的通商口岸,因此这一带人员来往频繁,其中不缺乏越南人,缅甸,泰国,当中也是良莠参杂。
阿芳又说,当然,现在两国边民和平相处,治安问题倒不用担心,只是,有些东西……诸如各种蛊患还是要打起万分精神提防。
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现在既然是来到我的地盘了,那我就必须对大家负责,我不仅要保证你们买到美价廉的红木家俱,还要保证你们吃好睡好玩好,最后高高兴兴踏上返程之路。
阿芳最后笑着说:“这一个多月,你们就住这里。听我的准没错。”
韦小棠的几位堂哥也附和着说:“这里处于县城与凭祥市之间,反正你们都有车,去哪儿都方便。再说住在屯里,我们喝酒也方便。”
“住在这里,也给你们添太多的麻烦了。住县城或市区,是花些钱,不过,我们……不差那个钱。”
阿海自然知道住在屯里是不用花钱的,不过他更向往城里的灯红酒绿,他在一边给他姐夫帮腔。
阿芳仍然坚持说:“我安排你们住在屯里,自有我的道理,你们也别问我为什么。”
父亲不言语,也不置可否。
半晌,他说:“现在我们个个都喝酒了,九音也不会开车,这里也叫不到代驾……依我看,入乡随俗,就住这里吧。”
飞鱼仔和阿海听说要“入乡随俗”,但不再争论,纷纷上车。
我们开着车,在阿芳带领下,来到村西一栋用大青石板堆砌而成的楼房前停了下来。
“这就是我们屯的店车,你们就住这里吧。”阿芳说。
大家下车后抬头看时,眼前是一座用大青石块堆砌而成的古楼,有三层高,呈八角形。
大顶门上有一大块青石板刻有两个字形优美、扁而较宽的隶书:车店。
原来,阿芳说的“店车”,普通话应该念做“车店”。
阿芳给我们解释说,当地人之所以称它为“店车”,有两个原因:
其一,壮语的语法,在指示代词的语序中,指物时往往跟汉语相反,比如汉语的“车头”,壮语叫“头车”。
同样,母猪,叫“猪母”;肥肉,叫“肉肥”;鱼头,叫“头鱼”,等等,诸如此类。
阿芳又笑着说,你要是弄不清这个习俗,往往就容易引起误会。
如有人说“我今天是坐头车回来的,”不懂壮语的人,还以为对方是坐清晨第一班车回来的。实质上是,他是坐在车头的位置回来的。
同样,“头猪”,说的是“猪头”,你要不理解,可能以为是指一群猪里面为首的那头猪。实质是指一头猪的头部。
其二,大门顶上那两个隶书大字,是几百年前刻上去的。古人是从右往左念,因此念做“车店”,但现在人们又习惯从左往右念,这就变成了“店车”。
因此,乡亲们都习惯把它叫做“店车”。
阿芳还叮嘱我们说,为避免产生误会,你们住在屯里,你们还是把它称为“店车”,要是你们称为“车店”,乡亲们就误以为是汽车维修店了。
我们觉得阿芳说得有道理。
阿芳跟我们说,这个店车,原本是古代供传递宫府文书和军事情报的人或来往官员或商贾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的驿站,距今恐怕也有八百多年了。
现在乡村道路发达,交通工具也不少,就算白天来屯里,晚上回县城,也是方便得很。
所以这个店车近几年就没什么人住,不过乡亲们要办什么大事,如要商量什么村规民约的,一般就在这个店车里面聚一聚。
近年来,边境和平,两国边民经常走动,逢年过节乡亲们经常搞些活动,比如说一些“国际赛事”,或者哪家来了大帮的亲戚,家里一下安排不了住宿,也可以来这里住宿。
反正这里装有空调,有卫生间,有床上用品,平时有专人负责管理,哪家有客人来需要安排住宿的,跟屯小组打声招呼,即可拿钥匙开门入住。
我们上楼,确实条件不错,每层楼有5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卫生间。
夜色深深,气温骤降,悄然轻拂而过的风,似乎万千个婴儿小手轻轻抚弄着人的肌肤,把无限的舒坦注入心间。
屯子四周起伏的山岭,已经环成一座沉静、严密的黝黑色屏障,阻挡任何外来的惊扰;坚实的屏障上撑起巨大、幽蓝色穹顶,并且还布满了明亮的星星,它们好像都在默默注视这这个边关小屯。
偶尔有几只狗轻轻地轻轻的吠三五声,仿佛是狗们夜里相互道晚安,而不是向陌生人做出任何具有威胁性的举动。
远处,似乎是边防部队巡逻小分队巡逻的脚步声响起,使边关小屯的夜晚显得更加安宁、深沉。
虽然比不上县城的高档旅馆,但住在边境小村屯里这么个整洁宁静的古驿站也不失为一种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