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八又来请我们吃饭。
他已经来好多回了,但是他每次热情邀请都被父亲和飞鱼仔他们婉言谢绝。
阿八来邀请的次数多了,有一次韦小棠和阿海就劝飞鱼仔说:“我们就去吃他一顿吧,就一顿。好歹给他个面子!”
飞鱼仔却笑着摇头说:“我是帮他老婆的侄女农氏清花付了一千元学费,这一千元钱对我来说不过是少抽几条烟而已,可是我们要去吃他一顿饭,那他恐怕要脱一层皮呀!”
飞鱼仔说得有道理。
全屯就数阿八他们家经济条件比较差了。
“他家里啥都没有,我们要是接受他邀请,我们去了,他把家里那只抱窝的母鸡炖了给我们吃,我们于心何忍啊?”
飞鱼仔对阿八家庭经济条件还是比较了解。
韦小棠就笑着说:“你是不是平时吃惯了山珍海味,喝惯了茅台洋酒,这回老百姓粗茶淡饭请你,你就不去了?你还有没有群众路线观念啊?”
飞鱼仔双手一摊,为难的说:“说实在话,山珍海味我是吃过不少,可我也是六字头的人,什么红薯藤南瓜叶我也吃过不少。小学那阵子我饿肚子是常有的事,初中那阵子,在学校饭堂领饭菜,为争半勺菜汤,还打过好几回架哩!你可千万别说我没吃过苦。”
“那你就答应他吧,跟最底层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嘛!”韦小棠说。
今天晚上,阿八又来了。
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进门后就对大家说:“各位老板,明晚请你们到我家吃个便饭。你们一定给我个面子,要不,我老婆又骂我不懂礼节,不懂做人了。”
大家一听,有点惊讶。
明晚可不是周末啊?我们哪有时间?
因为一般来说,不是周末的时候,我们都有活动,不是到县城,就是到凭祥市或者到外地钓鱼,上次到龙州响水瀑布钓鱼时,就在当地住了一夜,到大新德天瀑布附近的水域作钓时,也在那里住了两夜。
明晚就算我们都屯里,我们也还有其他事要做的。
飞鱼仔给阿八递了一支烟,说:“兄弟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给农氏清花付学费,这是应该的,国际主义精神嘛!中越友谊、同志加兄弟嘛!你不要整天老是想请我们吃饭。”
“老板啊,我也是这么想,可是我老婆天天唠唠叨叨,总说我不懂礼节不懂做人。另外,我为什么定在明晚请你们吃饭?实不相瞒,我今天弄了一些好吃的,再不弄来吃就坏了。当然没你们平时吃的那么高档,都是些上不了桌面的菜,不过也是我们两公婆一片好意,你们就给个面子吧!”
见阿八这么苦苦哀求,父亲就主持公道了:“那这样吧,明晚我们的活动改期,我们都去阿八家吃饭。总不能这样拒群众于千里之外嘛!”
阿八见我们应允了,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第二天傍晚,我跟阿芳天师从县城回到屯里,就跟大家稍微准备了一下礼物后,就向阿八的家走去。
快到阿八家的时候,突然听到阿八气急败坏的骂声:“你怎么这么笨啊?一大清早就叫你拿到集市上卖,去了一天,一只都没买回来?我今晚拿什么东西请客人吃饭啊?”
我们听罢,父亲和飞鱼仔不禁愕然,望着阿海和韦小棠手上拎的礼物袋,一时不知该进屋还是后撒。
正不知进退时,阿八家的狗从门前的地上站起来,望我们一眼后,抬起头就发出一长串尖锐的吠声。
阿八和他老婆八婶闻声赶紧迎出来。
阿八的家是一栋两层半的楼房,可能是后续没钱装修,从外表看确实有点象城里的烂尾楼,跟左邻右舍装修得漂漂亮亮的房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们陪着小心走进门口,见阿八十岁的小儿子正站在院子里委屈地抹泪。
“怎么?爸爸为什么骂你呀?”飞鱼仔问他。
阿八抢着说:“一大清早我就叫他拿这三只山鸡去集市上卖,卖之后再买一只大线鸡回来,这多简单的事,可他……唉,这不,今晚都没鸡吃,无鸡不成宴啊!我怎么不生气呢?……”
阿八说到这里,随手往地上一指,我们看到地上一个塑料网兜里面有三只肥硕的山鸡在扑腾。
“这不是鸡吗?”父亲问道。
“这是我在山上下套抓到的,虽然也是鸡,可毕竟是野山鸡,上不了桌面。”
“山上抓的不比家里饲料养的好吃吗?还要拿去换家养的鸡来吃,这没道理啊?这种鸡最好,就吃这种!”
听飞鱼仔这么说,阿八似乎如梦方醒,赶紧叫他老婆烧水杀鸡。
屋里没空调,也没风扇。
阿八把饭桌搬到院子中间。
桌上摆上了八婶做着两碟越南春卷和几道越南青菜,飞鱼仔大概因为没看到有什么硬菜,就故意到厨房参观参观。
因为饭桌搬到院子去了,厨房显得空荡荡的。
碗柜闭着门,估计做好的菜也不会放进碗柜里去。
灶上倒有一个大锅,用木盖子盖得严严实实,锅底还在用文火炖着,不会是煲什么清汤吧?
旁边还有一个大电饭锅在通电。显然是在煮饭。
洗碗池边有一篮青菜。
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别的什么菜了。
飞鱼仔观察完毕,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就故意问阿八说,要不要帮忙?
阿八就说,不用不用,没什么菜,你们抽完一支烟,就入席了。
飞鱼仔叫父亲阿海几个到门外抽烟,边抽烟,边看看周围环境。
当中飞鱼仔一脸苦笑对我父亲说:“今晚就算忆苦思甜吧!”
父亲心知肚明,长长吐了一口烟,说:“既来之,则安之吧。”
这时候阿八从屋里双手抱出一大坛酒,把坛子放到凳子上后,用一把锥子慢慢剥开坛盖旁边密封的石灰泥,笑着对我们说:
“各位老板啊,我也没什么好酒,我们今晚就喝这坛老酒吧。”
飞鱼仔走过去俯下身子细仔端祥,觉得坛子样式挺古老的,一问原来是20年前的老酒了,当即脸上荡起笑容,心想:“菜不好,有好酒弥补也不错。”
大家坐下来后,飞鱼仔就叫他老婆把炒菜锅端出来。
八婶试了一下,说锅太重了,我一人端不了。
阿八转身叫她儿子一起帮忙,两人合力把火灶上的大铁锅抬出来,慢慢把大锅放在桌子上,又找来几块方木塞进锅底,使锅子平衡。
“打边炉啊?”飞鱼仔有点惊诧,毕竟现在是三伏天,吃火锅似乎不太合时令。
“实不相瞒,我也不太会做菜,就胡乱炖一锅吧。”阿八说罢,伸手把沉重的木盖子一揭开,一股香味顿时弥漫周围。
飞鱼仔用力吸一下鼻子,一股熟悉的味道即猛烈撞击他的味蕾,他赶紧站起来把锅铲伸进锅里,边翻看,边问:
“这么满满一大锅,都是些什么好东西呀?”
阿八满脸愧疚的说:“我们小户人家,今晚请客连只象样的鸡都没有,就连猪肉也没有,就准备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请各位老板多多包涵!”
接下来,阿八就随着飞鱼仔的锅铲翻转,逐一介绍:
“这些白白的,就是蛤蚧,野生的,我前夜到山上逮的,今晚炖了九只,人手一只嘛,壮阳啊。这……这是穿山甲,是我老婆的弟弟弄来的……不是整条活的,是半边,大概八九斤吧……”
飞鱼仔的拿锅铲的手开始有点颤抖了,他毕竟是老广,他知道这玩意可不便宜,要是在广东,要吃这些穿山甲和蛤蚧,那得上万元了。
飞鱼仔又把锅铲伸入大铁锅旁边的电饭煲,阿八又说:“这是乌龟,你把龟壳翻过来看看……”
飞鱼仔一看,差点没尖叫起来,他看到那块龟板底下黑乎乎的一个“米”字形。
“这、这……你从哪弄来的?”飞鱼仔说话都不利索了。
阿八笑着说:“这是我昨天在左江边抓到的,我不经常到左江里捞蛤蜊壳吗?有时偶尔也抓一两只了。”
“这只有多重啊?”
“不大,可能四斤多吧”
飞鱼仔内心一震,疼啊!因为他知道,这个底板黑乎乎的这个“米”字,不是别的龟,而正是越南“米字板金钱龟”,当地也叫“红边龟,”这种米字板金钱龟就算是刚刚出壳的小龟,市场上每只售价恐怕也得上万元,可谓是货真价实的金龟子。
而这一只四斤多,那不要几十万元?
“这……很贵很贵的!你、你怎么……就拿来炖着吃了?啊!……”飞鱼仔禁不住气急败坏地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