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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九章 行客楼

围棋之大明棋圣 靳木 6442 2024-10-21 12:06

  新安江的水雾朦胧之中,一座古楼的身影若隐若现,细细湿花雨,疏疏开袖风,在这清风细雨,袅袅寒烟之中,多添了几分空灵气息。

   渐渐地拨开水雾,一整座古楼映入眼帘,楼中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静谧无人,反倒是人声嘈杂,楼下又有小商贩摆摊卖货,好不热闹,要搁在平时这般情景倒也常有,毕竟古楼深巷多是读书人爱去的地方,有了附庸风雅的人,自然不愁名气,但今日这一大早就如此人声鼎沸倒是极少见到。

   要说这座古楼,也不需这些人来为它的名气去添砖加瓦,楼门上的牌匾本是唐代刘长卿所题,因年久字迹模糊,牌匾也经不住风雨侵蚀,故不知在哪年哪月就被换了去,请了当地一个十分善仿刘长卿字迹的秀才,重题了此匾,才得以让后人知晓它的名字。

   此楼不是酒楼,而是休宁县本地的一处名胜。

   楼名,行客。

   这场小雨从昨儿半夜下到如今大清早,等到山边的第一缕晨光洒下,此时才将将歇住,但江上仍是雾气连绵,看不及远处。

   等船靠了古楼不远处的江岸边,撑船的温老翁系了船绳,杨文远急急忙忙跳下船去,站在岸上瞪大了双眼往新安江上望去,可惜朦朦胧胧,啥也看不清楚,他脸色忧愁地朝苏永年道:“那船不会还跟在后头吧?”

   苏永年从船舱走出,跟着下了船,安慰笑道:“在不在后边又有什么关系,咱们又不认识他,难不成他还要找咱们麻烦不成?”

   杨文远猛地打了个摆子,带着哭腔急急忙忙地道:“那谁会知道,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说不得就像昨晚一样半句不合就拿刀和别人砍了起来,咱俩刚从西陵镇出来,还没在棋坛上混出个什么名头就被人砍死在半道上是不是太冤了?”

   “要是实在倒霉遇着他,就把六哥的名头报出来,先生不是说在现如今的江湖上六哥的名字好比求神拜佛还管用吗?”苏永年摊手道。

   “那是。”杨文远听他一说恍然大悟,他六个兄长那都是江湖上年轻一辈的翘楚,后面又有新安镖局撑腰,好像确实不用慌张。

   温老翁回头朝苏永年望了一眼,又面向杨文远笑道:“还是苏小哥心胸大,不急不躁,像个读书人,更像个棋士,你嘛……不像。”温老翁带着调侃意味地摆了摆头,解下腰间的酒葫芦,闷了一口,摇头晃脑地道:“你只像个乡间的小泼皮无赖,闷头巴脑的,还师兄,哈哈。”

   “你……”杨文远气急败坏,堂堂一个“西陵棋王”被人说是闷头巴脑的不像个棋士,岂不是天大的羞辱,杨文远双手叉腰,正待反驳,没想到那温老翁早就提着葫芦一拐一拐地往不远处的面摊去了,杨文远只能对着面前的空气冷哼一句,“这老头真不识货。”然后直跺脚。

   苏永年见状,指着不远处的面摊笑道:“还是先去吃完面吧,你不是说这冷食吃的没胃口?你瞧,温大爷都已经落座了,你再在这里憋气,人家肚子都快填饱了。”

   “这个糟老头子,除了吃,就知道喝。”杨文远埋汰道。

   “诶,杨小哥这话就不对了,人生一世,吃喝二字,不吃不喝,那还叫人?”温老翁呵呵一笑,面摊的老板捧来一大碗热腾腾的阳春面,上面还冒着热气,香味直飘进杨文远的鼻子里。

   苏永年二人与温老翁隔着摊子相对而坐,也叫了两碗面,对面的老船夫对着葫芦豪饮了一口酒,几下就将面前的一大碗阳春面纳入腹中,然后又叫了一碗,此时面摊老板也将两碗面送到桌上,乐呵呵笑道:“两位小哥,咱家的阳春面有滋味,沿途的船客闻着这香气没有不下船的。”

   老板好一顿自卖自夸,苏永年抬头一看,面摊边挂着的旧色旗帜上写着“闻香下船”四字,倒不像是寻常手笔,比自己那一手烂字不知道要好多少,苏永年疑问道:“大叔,这旗帜上四个字是你写的?”

   面摊老板大笑着摆手道:“哪能啊,咱一个山野人家,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哪里能写得这么好的字。”

   杨文远捧起碗来就只顾吃面,听着这话,忙不迭问道:“那这字是谁写的?”

   天色刚刚明了,面摊尚没什么客人,老板也乐得解闷,便指着江岸边的那座古楼,“两位小哥瞧见那座楼没?”

   苏永年点了点头:“将下船时就已注意到了,看着有些年头,可又和这字有什么关系?”

   面摊老板解释道:“岂止是有些年头,这古楼已有好几百年咯,名叫行客楼,楼门上的牌匾是唐时的一位诗人题的,叫甚么我也给忘了,因年愈久,原本的牌匾不知道去了哪,不知道换了多少次,都是临摹的,早就不是真迹,到了前年,乡里的老人花钱请了一个途经此地的秀才再重新临摹一副,那秀才写得一手好字,性格也古怪,说是代代临摹,这字迹早就没了先人的韵味,不堪再挂,若是让他写,必定不会差似古人。”

   “是这个理儿。”温老翁突然出声嚎叫,仍是那一脸醉意的模样,按杨文远的话说就是十足的酒鬼,和棋社里那两个老头不相上下,温老翁将酒葫芦倒过来朝嘴里倒了倒,又使劲拍了拍葫芦,将最后几滴酒倒进嘴里,老头舔了舔嘴唇,看了眼头顶“闻香下船”的青旗,嚷嚷道:“店家,此地打酒的铺子在何处?老头子这酒葫芦已经底儿朝天了。”

   面摊老板笑着为老头指了条路,“您朝这一直往北走,三四里有个酒家,那儿的杏花酒是咱这里最好的,保证您闻着酒香就走不动道了。”

   温老翁仰起头,耸动着鼻子嗅了嗅,一脸陶醉地说道:“泉香而酒洌,好酒!”

   面摊老板讶异道:“老人家真是好见识,那酒家正坐落在山泉之下,山上开满杏花,连带着酒里都有一股清香味道,可是难得好酒咧,连那个秀才也在那直喝了有半月都舍不得离去。”

   “真是狗鼻子。”杨文远嘟嘟囔囔。

   温老翁把酒葫芦挂在腰间,一步一颠儿地沿着酒香寻去,嘴里哼着小曲。

   人生岂能长少年。

   莫惜床头酤酒钱,诺!

   面摊老板瞧着老人的背影呵呵一笑,说道:“这老人家倒是个洒脱性子,倒和那秀才是一类的人。”

   杨文远吞了一口面,没好气地道:“别提那老头了,还是说说那个秀才吧,那秀才后来又怎么给你题字了?”

   苏永年也抬起头望向面摊老板。

   “秀才?那秀才用自己的笔法重题了牌匾,乡老们一概啧啧称奇,我也不晓得那字到底好在哪,乡老们称是好的,那必然是好的,那秀才原也是和你们一样在我这下的船,在我这吃的面,向我询问酒家的去处,嘿嘿,等他离开时,我便求他帮我写个旗帜,他也应允了。”

   “原来还有这么个故事。”苏永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看来您家这面还真是香啊。”杨文远夸赞道。

   面摊老板嘿嘿道:“那是,要说我这面啊,十里八乡哪个不夸。”

   苏永年笑而不语,瞥了眼江上逐渐散开的雾气,心道难怪这岸边可停船的地儿这么多,温老翁却恰恰停在这儿,果真是和那秀才写的一般,闻香下船,闻得却不是面香,而是酒香。

   等苏永年和杨文远吃完面时,行客楼附近已是人声鼎沸,人越积越多,或停船或下马,不一会儿就将楼门围得水泄不通,苏永年心中疑问,便向面摊老板请问道:“大叔,今日是有什么盛会吗?”

   “哦,你说那啊,昨个下午有个叫什么黄时雨的少年乘船到这,在行客楼上与人下起围棋来,引来许多人围观,说是胜负未分,今日还要再下棋,所以一大早就有不少人来这候着了。”

   “黄时雨?很有名气吗?”杨文远噘嘴问道,心道难道还有我西陵棋王厉害?

   “那是,”面摊老板大声道:“昨个我听人说了,这个少年可是咱们新安弈派的后起之秀,绩溪县的黄时雨,在本县全无敌手,才开始在徽州府四处找人下棋,可是个了不得少年人物。”

   杨文远一听他说咱们新安弈派这种话便笑了出声,打趣道:“难不成您也会下棋?”

   面摊老板摸了摸后脑勺,憨笑着说道:“装模作样地摆摆棋子,算不得下棋,算不得。”

   苏永年则是从钱袋里中排出几个铜板,连带着温老翁的面钱,放到桌上,继续问道:“绩溪县的黄时雨?那和他对弈的人是谁?”

   苏永年并不知晓这个黄时雨是个什么人物,但能号称本县无敌手的,肯定也不是个一般的少年棋手,不知道和祝烟桥比起来谁更厉害些。

   面摊老板摇了摇头,说道:“那就不晓得了,好像不是徽州本地的,那绩溪少年昨个执黑后手输了半子,算是棋逢对手,约着今儿个巳时在行客楼再对局一盘,分出高下,那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过路的行商船客们一听到下棋的是绩溪县的黄时雨,就都在附近住了客栈,撑着场子说是今儿一定要来瞧瞧,你看看,这不是……”

   杨文远朝苏永年使个眼色,嘿嘿道:“今儿个就是咱师兄弟混出名堂的第一步,先把那个什么绩溪黄时雨给干咯。”

   苏永年没好气地笑了笑,然后突然手指着行客古楼楼顶廊檐,“快看,那有一只麻雀。”

   “啊?什么?”杨文远顺着苏永年指的方向一瞧抬头一看,啥也没有,纳闷的低下头,却发现苏永年已经起身离开了面摊,朝行客古楼他赶紧抄起自己的包袱,急忙撒腿追赶,伸手大喊道:“喂,你等等我。”

   苏永年继续沿着河岸而行,杨文远紧随其后,嘴里不停说着待会要如何如何一鸣惊人,如何如何压黄时雨一头,在这短短的清晨片刻时间里,沿岸已经停了不少船只,大多是专门从附近赶来凑热闹的,此时刚有一个面黄肌瘦的瘦弱少年,独自一人撑着船,从对岸而来,到了古楼岸边,岸边传来一阵推攘中夹杂的嘈杂声,人群中有人惊呼道:“他就是绩溪县的黄时雨。”

   苏永年眯眼望去,这位瘦弱少年从船头跳上岸来,只淡淡看了苏永年一眼便自顾自地系了船绳,在众人的目光中傲首昂扬地挺着单薄的身躯从看客们让出来的过道中走进古楼,不时有人朝他搭话他也不理,少年虽然瘦弱,但这一身凛然傲气,确实让人觉得他定然有些自傲的资本。

   绩溪黄时雨究竟本事如何,苏永年毕竟没有和他对弈过,更没有他的棋谱,深浅自然不知,不像杨文远那样没来由的有信心力压他一头,这位绩溪少年棋手无疑是新安弈派年轻棋手中有些名气的,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来围观他的棋局,身后的杨文远阴森森地撇嘴笑道:“等他和那个外地人下完棋,咱俩就和那赢棋的下去。”

   “不若你下一个,我下一个。”苏永年回头淡淡道。

   “有道理!这就怪不得咱师兄弟俩踩着他们出头了,到时候西陵杨文远的名头扬了出去,哥们一定不会忘记你们的大恩大德了,嘿嘿。”杨文远一脸奸诈的模样,仿佛认定了赢下黄时雨和另一个与不弱于黄时雨的棋手是件板上钉钉的事情。

   苏永年不怀好意的看着,轻声道:“输赢还言之尚早啊,等你输了,你这西陵杨文远的名头还扬不扬?”

   杨文远嘿嘿一笑,原本就细小的眼缝眯成一条细线,拍了拍胸脯道:“嘿嘿,你师兄我早就想好了,到时候就说我是歙县的祝烟桥……”

   徽州府城便在歙县,那儿杨文远也就一个熟人――祝氏木雕行的少爷,祝烟桥,正好可以冒名顶替他。

   “你还真是把后路都给留好了啊。”苏永年幽幽地无语道。

   “那是。”

   苏永年和杨文远随着人群挤进楼里,看这样子黄时雨今天的对手还没有到场,幸好进来的早,两人挤进了行客楼的三层,古楼三层的古朴木窗边桌椅摆放齐全,桌上放置一张棋枰,看来这就是待会要下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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