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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十章 绩溪黄时雨

围棋之大明棋圣 靳木 5986 2024-10-21 12:06

  苏永年和杨文远随着人群挤进楼里,看这样子黄时雨今天的对手还没有到场,幸好进来的早,两人挤进了行客楼的三层,古楼三层西边的古朴木窗边桌椅摆放齐全,桌上放置一张棋枰,看来这就是待会要下棋的地方。

   行客古楼虽然年年代代均有修缮,但毕竟是几百年的古楼,楼梯廊檐包括楼顶的残破不齐的乌黑瓦片,无一不在展现这古楼的历史悠久,虽算不上恢弘大气的碧瓦楼阁,却有几分独特的雅致,颇有些徽州独特的风格,推开窗棂远眺,新安江的清晨景色尽揽眼底。

   早晨江上的微风令人心旷神怡,苏永年想要转过身来,却好像撞到了挤在身后的杨文远,只听得杨文远“哎呦”的一声叫嚷,好像又把后面的什么东西撞着了,发出木铁相击之声,这三层楼不大,还得给下棋的人留点空间,所剩的地方人都已经站得极满,实在挤得慌,楼底下的人再上来不得,只能叹息后悔没有来早点抢个看棋的好位置,眼巴巴的等在楼下,拜托楼上的人传点消息下来。

   苏永年抬头,望向杨文远的身后,面色在一瞬间有些变幻,但又很快的回复于常态。

   杨文远自知是撞到了后面的人,他回头一看,却只看到个粗大魁梧的腰杆和握在宽大长满厚茧的手掌中的一把收入鞘中的厚重的雁翎刀,刚才的声音显然就是因为杨文远碰到了这把刀而发出的,杨文远顺着那高大魁梧的身躯往上望去,一个面色冷青的汉子的脸庞映入眼帘,正是那昨傍晚时分新安江上与人搏杀的刀客。

   杨文远猛然吸了一口冷气,他年纪小,长得也不高,与这庞然大物比起来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般,一刹那间仿佛有重若千斤的压力直朝杨文远身上扑来,以杨文远的身高,只能瞧到刀客眼角的余光,单单是这点余光就让他打了个哆嗦。

   魁梧刀客淡然地看了脚下的两个小个子,将自己的佩刀抱入怀里,不让他们碰到,旋即将目光转移到正襟危坐在棋桌旁,手拿一卷棋谱观看的黄时雨身上,淡漠的漆黑眸子中闪过一道耐人寻味的光芒。

   苏永年随意地打量了刀客一眼,便不再瞧他,也将注意力放在了黄时雨的身上,那刀客似乎是觉察到了苏永年的目光,但此刻又有多少人正在打量这位绩溪少年棋手,苏永年也并不显得有多与众不同,但那魁梧刀客仍是聊有意味地将目光瞥向了苏永年这边,与此同时,苏永年一瞬间发现这道异样的目光,蓦然回首,与魁梧刀客四目相对。

   两人短暂的对视了一眼,又面无表情的将头再次转向棋桌。

   但是魁梧刀客的眼眸里的神情却有了些微细微的变化,多了分讶异的色彩,而这边的苏永年,神色仍是淡然沉稳,似乎刚才那一瞬的对视真的只是一次无意间的视线相对而已。

   杨文远疯狂地朝苏永年使眼色,见苏永年一副看不懂的样子,只好趴在他耳边微声私语道:“是昨晚那个。”

   苏永年轻轻点头,“我知道。”

   “下棋的人来了!”楼下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过没多久,便从看客们肯让出的过道间走上楼来。

   却不是苏永年想象中的年纪大些的棋士,而是一个与黄时雨年纪大致相当的少年,据面摊的老板说是来自京城,看模样约莫十五六岁,长相清秀,穿着也很是讲究,但眉眼间的那股子洒脱气概使他更像个嘴叼狗尾巴草的浪荡少年,眼神干净而清澈,少年大摇大摆地走进棋桌,朝窗边面色自若地看着棋谱的黄时雨笑眯眯地道:“今儿个你怕是又要输给我了,哈哈。”

   名叫黄时雨的少年没有理会他,依然是正襟危坐,捧着他的书,但眼神却看向少年的身后,那是一个用面纱遮掩着相貌的女子,比那少年长得还要高些,看那眼眸倒是与少年还有八九分相似,大概是姐弟二人,苏永年也微微抬头,望向那一对姐弟,只看到女孩双目无神地凝视着眼前的众人,面沉如水,十分的淡漠。

   那少年望了眼身后的女子,然后便自觉地坐到黄时雨面前,三层此间只有一对桃木椅,被两个棋手坐了去,而那个女子慢慢地站到了少年的身后。

   黄时雨朝那女子微微欠身,颔首,而不是朝那个少年,那少年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是乐呵呵地道:“让我休息一会,这破楼怎么这么高,累死了。”

   “随便。”黄时雨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然后继续将心神投入手上的这卷棋谱之中。

   清秀少年自顾自地抬手擦汗,瞥了黄时雨一眼,幸灾乐祸地道:“临时抱佛脚可没用。”

   黄时雨却并未理会他,与他解释什么,少年嘴角微微抽搐,心想这家伙怎么这么高冷,开玩笑都不成吗?便又问道:“你看的什么棋谱?”

   这时清秀少年后面的那个女子的声音冷冷地响起,“这是程白水与汪坐隐的覆新七局。”

   程汝亮年初在婺源三清山挑战徽州棋坛名宿,新安弈派的开代宗师汪曙所对弈的七局棋谱,被人记录下来,因为这一次的对局所含的意义绝非仅和胜负有关,更象征着新安弈派即将逐渐变成以程汝亮为代表的青年后辈棋手主导的局面,有革故鼎新之意,故被称为“覆新图”,此卷棋谱由新安弈派的一些即将隐退的宿老分析注释,在短短的数月之间被广泛传播于新安弈派的诸多青年棋手间,可谓是人手一卷,而黄时雨便算是其中对这“覆新七局”最狂热的拥趸,每日必翻阅数遍,爱不释手。

   黄时雨微微抬头,捧着棋谱,望着蒙着面纱的女子,道:“这正是程白水的覆新图,你们京城的人也看过?”

   面纱遮掩着相貌的女子随意地点了下头,道了声“知晓一二。”便不再说话。

   知晓一二?

   清秀少年看了眼自己的姐姐,露出一脸贱兮兮的笑容,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还不知道?他非常想大声的告诉黄时雨那个小子:我姐看这卷棋谱可不知道比你多了多少遍,知晓一二,那是骗你这种小孩玩儿呢。

   少年被身后的女子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悻悻地撇了撇嘴,眼睛四下张望,时而隔窗眺望江景和两岸的一片韭绿,时而在行客古楼上的看客们身上打转,视线由外而内,当他视线落到苏永年身上时,神色有了些微的变化,苏永年和杨文远还有那个魁梧刀客都站立在黄时雨身后的人群中,正好是在清秀少年的对面,那个魁梧刀客的身影在这古楼中格外显眼,真正的鹤立鸡群,自然比较吸引别人注意,而那少年看到那魁梧刀客伟岸的身躯后,眼神中流露出钦佩和崇拜的神情,看着到怀中的那把雁翎刀,十分地向往。

   又是一个如杨文远般的憧憬江湖的懵懂少年。

   而当这个少年将目光从魁梧刀客身旁毫不显眼的苏永年身上掠过之后,忽然愣了一下,随后目光就在苏永年身上停滞了许久,少年的异样神情被他身后的女子瞧见,旋即那戴面纱的女子也朝苏永年看来。

   遮掩看不清容颜的女子转头看着身边的少年,眼神中露出一抹询问地意味,少年摇了摇头,憨憨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忽然站起身来朝着这边人群开口问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少年的视线落在苏永年身上,很显然他这句话也是问苏永年的,当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人群中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的身穿旧青长衫,腰间别着一部旧书卷的少年的时候,不禁都露出了疑问的神情。

   据说这对姐弟是从京城来的,难不成这书生模样的少年也是从京城来的不成?

   就在众人抱有此疑问的时候,苏永年淡淡地摇了摇头,缓缓道:“不知道。”

   清秀少年尴尬地朝苏永年浅浅地作了一揖,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我应该是认错人了。”旋即坐回自己的座位,朝身后的女子轻声道:“二姐,我真的好像见过他,而且,应该就在最近一段时间。”

   女子素手轻轻按在他肩膀上,面容不改道:“下棋,下完棋就立马回京师去。”

   清秀少年哦了一声,朝对面的黄时雨伸出右手,将装有白色棋子的棋奁缓缓推到黄时雨跟前,道:“可以开始了,今日轮到你执白了,一人一次,谁也不吃亏。”

   黄时雨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接过了藤编的棋奁,打开盖子,从中取出一颗白子落在了左上星位,清秀少年笑着从藤编棋奁中夹出一颗黑子,执子地姿势非常古怪,也不像平常新手拿拇指与食指钳着,也是中指与食指相配合,却是将食指置于上,中指置于下,与平常棋手执子完全相反。

   少年将黑子落在右上星位,双方轮流将四角的星位占住,将座子布置好。

   苏永年的身旁响起看客们的议论,不断地涌入他的耳中。

   古楼内有人唾沫飞溅,“昨日那京城少年执白赢了黄时雨半子,今日怕又是一场鏖战咯。”

   有人附和道:“我看黄时雨的赢面要更大些,昨日后手执黑才输半子,今日先手,恐怕要赢不少。”

   “我看也是,”又一看客小声说道:“我跟你们说,昨天我就在着看的棋,那京城来的少年差点就就执白输了,好像是被那个女的指点了一下,才反败为胜的。”

   原先那人拍手叫道:“哦?真有此事?我也听说了,我还以为是假的呢。”

   “哪能有假啊,那女子棋力怕是不比这两个少年弱,甚至要强很多!”

   无数人点头附和:“该当如此。”“这女娃不简单啊,京城里还有这等女棋士,京师弈派真不愧是底蕴雄厚的大弈派!”“难怪我看那黄时雨对那个女子礼貌有加,却对那少年不冷不热,原是这个来由。”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杨文远的耳朵里,他偷偷凑到苏永年耳边道:“得,又多了一个。”

   语气里不见丝毫担心,反倒很是兴奋,杨文远在西陵镇整日都受易老头在棋枰上的虐待,实在憋屈,就连比他小的江用卿也时不时要赢他几局,更不用谈只跟他见面时下过一盘棋,在船舱里下过一盘棋的苏永年了,那才是最令他受打击的一个,明明年纪和自己相差不大,棋却下得狠地一塌糊涂,得势不饶人,跟易老头似的。如今碰到一个甚至几个可以让他找点“信心”的同辈棋手,有什么道理不偷着乐呢?

   古楼内突然间响起一声急促的棋子与桃木棋枰相击的落子声,铿锵有力,所有人都停止了议论,楼内忽然变得一点声音都没有,都认真的看向窗边的棋枰。

   那是座子落定后黄时雨的第一手棋,落子左上。

   由于昨天两人的第一次对局以先手执白者胜白子而结束,故而可以认为两人棋力大致相当,又或者黄时雨执白先手可以多胜一些,也未可知,所以两人互相不服,相约定今日于行客古楼上再纹枰对弈一局。

   这种便是两人互先,双方棋力相当,相互交替执黑执白,各自先行一局,不失公允,不然一个棋手因后手输了人半子便认定不如前者,岂不是荒谬至极,故而便有这互先之法,当然,若是寻求更准确的确定对弈双方的实力差距,或可采取十番棋的下法,较为妥当,先胜六局者为胜。

   京城少年也应在左上,黄时雨开始布局,京城少年气势不输,双方你来我往,不一会的时间棋枰上就已经布下了十余手。苏永年在旁边默默地注视着棋局的进程,黄时雨两人很明显都不愿在布局上落了后手,所以一开始便在左上争了起来,两人行棋一板一眼很有章法,与知行棋社里面的那些普通棋客不同,基本上没有俗手,更没有死缠烂打情况出现,一招一式都在权衡利弊,落子极其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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