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神智再一次清晰时,居然发现自己躺在那间公寓房里。目前,它还没到期,依旧有几个月的居住权。我到底是怎么进来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也许之前疾病的折磨,让我的记忆出现了断片。
我挣扎着坐起来,打量一下四周,一切如旧,我随身携带的行李箱也好好立在地板上。梳理自己的记忆,慢慢想起是一辆出租车把我送到这的,可随后的一切细节都记不清了。我无需绞尽脑汁去想,那个过程已经不重要了。
这间公寓是我当时为了躲避赵新租下的,里面的生活设施比不上我之前租过的那套公寓楼。接下来,我的生活成了大问题。妈妈给的钱所剩无几,而生活所需的柴米油盐统统没有。难道没等我的生命走到尽头,就先饿死吗?
我再一次栽倒在床上,盘算一下房租到期的日子,足足还有两个月,房主那时过来收租,恐怕是看到已经死亡两个月的尸体一具。
天啊,我无法想象我在这张床上暴尸两个月后,会是怎样恐怖的情景。房东与我没仇,我不能死后给人家增添这么大的累赘吧?
我再一次挣扎坐起来,却又僵在那里,虽然我确信自己还能走动,甚至走出这栋楼也没有问题。可是,除了这里,哪里还有我栖息之地。也许,人生最好的归宿是在医院里,但我根本没有死在医院的条件,总不能露宿街头吗?
这个念头令我不寒而栗,突然想起那个恶梦,便再也不想走出去。就算再惨,我也不会病死街头。
我艰难拿起手机,想了想,才拨通了闺蜜的电话――
“语嫣,在老家还好吗?”
“珊珊・・・我回来了・・・”
“啊?你在哪?”
“我在出租房・・・你是知道的・・・”
“谁在照顾你?”
“就我一个人・・・过几天・・・请你报警・・・让他们给我收尸・・・”
“语嫣!”
我含泪挂断了电话。在这个艰难的时刻,没有人愿意接近我,即便是闺蜜,这些日子也从来不联系我,这种世态炎凉的滋味让我陷入深深的绝望。我还有什么理由恋世?
在接下来的一整天,我畏缩在冰冷的房间里,直挺挺躺在床上等死。可是,等死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不仅生理上的剧痛,精神上也倍受折磨。我觉得,比起那个恶梦中冻死的我,我目前的下场更惨,不仅是绝症,同时还有饥饿,精神上的创伤,种种非人的折磨令我的悲惨命运难以转圜。
我感觉自己发烧了,即便身上蒙上一层厚厚的被子,依旧瑟瑟发抖。我这时需要热水,可没有人帮忙。我自己已经动不了了,即便距离医生宣判的‘死刑’日期还有很久,但我的精神却先死了,再也支配不了这副躯壳。我双目紧闭,巴不得自己尽快睡过去,令所有的一切都结束。
可我又睡不着,脑海里一直放着电影――
那是从懵懂的童年、少年、学生时代,一直到步入这个社会,总有一些印象深刻的记忆难以忘怀。回味过去的点点滴滴,哪些令人欢欣,哪些令人悲伤,还有哪些无法弥补的遗憾,当然,还有失去了一些本该珍惜的东西。我突然领悟了,人这辈子无论是长是短,懊悔多于庆幸,悲伤多于快乐。我不清楚满脑子为什么会呈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许就是经常听到的‘灵光反照’吧?
人生一世,爱谁谁,都会有我的这一天,都会有我这种感觉。在生命弥留之际,我还不忘宽慰自己。
咚咚咚!
一阵紧急的敲门声把我从虚幻中唤醒了,不得不抬起绷紧的眼皮,可以清晰感觉到房门外的急促敲门声。难道是闺蜜来了吗?这个世上,除了房东,唯有闺蜜知道我的栖息地。
亟需照顾的我并没有起身,不想在奔赴黄泉的路上再经历任何的波折,况且闺蜜是女人,不该让她看到垂死之际的我。我于是没动,心里却充满一丝的温暖。在这个世界上,我并非被所有人遗忘。
房间里除了我喘息声,再没有任何动静,敲门声却从来没有停止,可以意料到敲门人清楚房间里的我处于什么状态了。
敲门声越来越大,我就算想昏迷过去,都办不到。我有点些奇怪了,敲门声如此之重,会是出自闺蜜之手吗?
噗!
伴随一声沉闷的巨响,我感觉一股疾风袭来,好像是被人带进来的。我豁然醒悟,那扇门已经被撞开了,屋里闯进了人。
我又抬了一下眼皮,一个高大的身影扑上来。
我无力地闭上眼睛,爱谁谁,爱咋地咋地吧。一个垂死的女人,还有什么舍不得呢。
“语嫣!”
我浑身一颤,一句多么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模糊的意识里,仿佛要掀起一层波澜。是他吗?
我想再睁开眼睛,可惜被莫名的眼泪挤满了,眼皮是睁开了,可眼前一片模糊,只能感觉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晃动。随即,我的上半身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并且被埋在一个带着剧烈心跳的胸膛,就像做梦一般。
接下来,我听到一阵男人的嚎啕大哭,并连带着我的身躯不停地颤抖。天啊,难道我要死了?或者人已经死了,但灵魂还能感知身外的世界?我懒得计较这些了,反正让我远离痛苦就好。
我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飘荡,在一个漫漫的黑夜中。夜空宁静,没有星星,惨白惨白的云如幽灵一般在头顶缓缓飘着。我感觉不到风,但是云在走,云感觉不到寒,可是我很冷。是怎样的绝望让它冷热不知,又是如何的麻木让我寒从心底起,而忽略了风?夜色正浓,我无助地尖叫,仿佛这尖叫能穿透这无边的夜色,唤醒那久已忘怀的沧桑・・・・・
“语嫣!”
又是一句关切的呼唤,把我从黑暗拽回到光明中,眼前金光灿烂。我不禁抬起眼皮,一个清晰的面孔正凝视着我。
天呀,但愿不要让我从梦中惊醒,可我还是感知到了现实。那个面孔比起一年前,略有一点憔悴,但凝重的眉宇间充满了坚毅。
“语嫣!”
他又狠狠把我抱紧了,仿佛怕我像一块飘忽的云,稍有不慎,就会流失掉。我豁然理解了一个道理,人们追求永恒的深层原因,是死亡的不可抗拒。但永恒又是一个虚幻的修辞。在一个男人的怀抱里,如果有了心爱的女人,就仿佛抓住了永恒。他,正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把我紧紧锁住了,继续留在这个凄惨的世界里。
既然现实又回来了,我的种种不适又随之而来,嗓子眼就像被烧膛了,浑身却不显得那么冷了。
“水・・・”
我艰难发出一句对这个世界的恳求。
紧抱我的男人赶紧轻轻放下我,再用棉被把我的身躯紧紧罩住,“你先忍一下,我马上烧点热水。”
我一旦脱离他的怀抱,就像置身于冰窖之中,又艰难发出一句,“别扔下我・・・我・・・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