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三十,对南烟和齐聿礼而言,都是平淡又温馨的一晚。
相比较去年一年的波澜起伏,哪怕是这个年头的最后一天,南烟也意外地摔了一跤不幸骨折,可是那个夜晚是平淡的。是前所未有的平淡。
他们两个在齐宅的小广场看了会儿烟花,又在烟花下接吻,漆黑的夜幕被璀璨烟花染的亮若白昼,像是星星坠落。
看过烟花后,齐聿礼推着南烟坐着的轮椅回房了。
隔天醒来,南烟发现齐聿礼竟然没早起健身。
她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伸手揉了揉眼,复又伸手戳了戳齐聿礼的胸膛。
齐聿礼眼眸虚阖,抓过她的手:“真人。”
南烟懵,下意识以为时间还早:“几点了?”
齐聿礼:“七点五十。”
南烟:“你不去健身吗?”
齐聿礼:“这段时间不去了。”
南烟:“为什么?”
齐聿礼摸摸她睡了一晚而凌乱的头发,言简意赅地扔下三个字:“伺候你――”
齐聿礼伺候的可比家里保姆伺候的周到许多。
抱南烟去洗手间洗漱,给南烟挤牙膏,待她洗完脸后,又递给她热毛巾擦脸,甚至于,南烟要上厕所了,他都一副要给南烟穿脱裤子的样子。
哪怕做过那么多亲密之事,床笫间,他也曾主动或被动地脱过她身上的所有衣物,可是南烟仍旧无法接受。
“我自己可以的,”她双手抵着他双肩,抗拒姿态很是明显,“你出去。”
“真不需要我帮忙吗?”齐聿礼问。
南烟就差喊出来了:“不需要。”
殊不知,见她这般模样,齐聿礼眼里倾泻出丝丝点点的笑。
逗得差不多了,再逗下去,估计真要炸毛了。
齐聿礼适时退出洗手间。
洗手间隔音效果好,他没听到里面任何声音,直到过了将近五分钟,南烟拉开洗手间的门,瓮声瓮气道:“好了。”
齐聿礼皱了下眉:“怎么自己走出来了?”
南烟:“我自己能走。”
小小的骨折罢了,她撑着墙也能勉强走几步。
齐聿礼又想起昨天在医院时,她那幅不需要他的所谓的新时代独立自主女性模样。
她总是这样。
很需要他,又不需要他。
虽然这样很好,但作为她的丈夫,齐聿礼还是希望她能够凡事都依靠他。
“我只是骨折,不是残疾。”南烟忽地开口,“很多事都能做,实在自己做不了了,不需要你开口,我都会主动找你的。”
齐聿礼紧绷的心,稍稍松了些:“好。”
-
年轻人的作息离奇,齐聿礼和南烟八点多来到餐厅,餐厅里除了齐家老大那一对双胞胎在,就无他人了。
双胞胎,女孩叫齐安然,男孩名叫齐无漾。
两只见到齐聿礼和南烟,乖巧地和他们问好:“三叔,三婶,早上好。”
南烟扯了张纸巾给齐安然擦去嘴角的奶渍,“早上好呀。”
齐安然冲南烟甜甜一笑:“三婶,我们是不是要有弟弟妹妹啦?”
南烟:“什么?”
齐聿礼也不明所以:“你妈妈怀孕了?”
齐安然嘴角嘟起,“你们昨天亲亲了,”童言无忌地发言,“妈妈说,亲亲就会有宝宝的。”
“……”
齐月没有拆穿的谎言,由不解风情的齐聿礼毫无温度的话语说了出来:“亲亲不会怀孕,你妈妈骗你的。”
齐安然辩驳:“才不会,妈妈不会骗我的。”
齐聿礼面无表情地娓娓道来:“你小时候经常抱着你家’旺仔’亲,你肚子里有宝宝了吗?”
旺仔是齐家养的一条哈士奇。
齐安然瞬间花容失色,泪眼汪汪。
孩子们童真的认知,遭到坏叔叔的破坏。
而坏叔叔本人,没有半分破坏他人童年的愧疚,甚至为自己替小孩的科普而怡然自得。
南烟看着这一幕,下意识地确认了,齐聿礼要是当爸了,也是这般不会哄骗小孩儿,估计晚上都不会陪小孩儿说晚安故事的一个,毫无情趣的古板男。
2.
因为腿伤,南烟在家休养了近三个月。
伤筋动骨一百天,两边家长耳提面命地让她老老实实地待在家,别出门乱跑,万一没养好落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于是南烟不得不待在家里,她在家里,也不无聊,因为齐月几乎天天往她卧室跑,碎碎念着自己遇到的事儿。
齐月的相亲事业,大年初一那天就叫停了。
原因无他,她的相亲对象……是陈序深,
――的表哥。
“你是不知道当时的场景,陈序深气势汹汹地走到我面前来,让我有种捉奸在床的感觉。”提起此事,齐月仍旧心有余悸,“可我转念一想,我和他什么关系都不是,于是我又理直气壮起来,我和他说,未来的小叔子,你好。”
“陈序深怎么回你的?”
“他说脏话了,素质好差的。”齐月的语气里,几分嗔,几分嗲,唯独没有嫌弃意味,“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班长说脏话,啧啧啧。”
“他说什么脏话了?”南烟还挺想知道的。
齐月想了想,复述:“我看你就是欠的,老子追了你那么久你眼瞎是吗?”
南烟颇为赞同道:“不是脏话,他说的是实话。”
齐月生气了:“他说我眼瞎!”
南烟:“确实挺瞎的。”
齐月怒:“你也说脏话!”
南烟懒得回呛她,继而,关切道:“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接受他的追求?”
南烟也是才意识到,齐月是个烦人精。
不是贬义的。
二人的事,南烟有从齐月的口中听到过些许,无外乎是,齐月从最初的惊讶,回过神后,开始拿乔,一本正经地否认自己眼瞎的事实,然后,开始居高临下地要求陈序深追自己,要那种她一眼就知道他在追她的追法。
陈序深脸青一阵红一阵的,到头来还是答应了,不过条件是,让齐月先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齐月慷慨地把他放出来了,末了还迟疑着:“你真的会追我吗?”
陈序深:“你说呢?我现在想亲你,给亲吗?”
齐月捂嘴:“没名没分的,不要耍流氓,行吗?”
陈序深似是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双手插兜,站在她面前,眼角曳出一抹笑来。
齐月这才知道自己被逗了。
齐月神情真挚:“你觉得我多久接受他的告白,才会显得我矜持而不做作?”
南烟也很真诚:“从你让他追你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显得你不矜持而分外做作了。”
齐月没忍住,替自己辩解:“好歹是我第一次谈恋爱,怎样也得有个流程吧?而且我是真的没有感觉到他以前是在追我,哪有人追人,是让对方做他的助理,每天听他的差遣,帮他干这个干那个的呢?”
“哪有助理每天上班迟到早退,还让经理给自己排半小时的队只为了喝一杯网红奶茶?上下班都由经理接送,周末了经理还邀请助理去他家,由经理亲自下厨给助理炒菜做饭,甚至到了晚上,经理和助理一块儿看电影,看累了,小助理就在经理家过夜睡觉。”南烟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齐月惊讶惊恐惊慌:“……真的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南烟冷飕飕的:“你不记得还有,那天你来找我,你身上穿着陈序深的衣服,我一直都忘了问,现在正好记起来了,麻烦你回答一下。”
齐月选择不回答。
说她大嘴巴,确实如此。学生时期,学校里什么事儿她都知道,同个年段的八卦,她知道,不同年段的校外八卦,她更是聊的津津有味。毕业后,圈内各类见光的,不可见光的龌龊事儿,她也知道。有时候前一天捉奸在床的事儿,后一天齐月就能将细节一个个扑开来细谈。南烟总是会被齐月的信息网折服。
说她嘴巴严,这个关头,倒是严得很,无论南烟如何威逼利诱,齐月闭言不谈。
“人和人之间要保持距离,烟姐,”齐月郑重其事道,“人要保持神秘感才会更有吸引力,我们之间有点儿小秘密,多好。”
歪理也是一套接着一套的。
行吧。
南烟不打听这些暧昧小秘密了。
之后,南烟会听到无数的暧昧小事――
“我昨天做了个噩梦,凌晨三点给陈序深打电话哭诉,不到半小时,电话那头他突然说,我到你家门外了。呜呜呜烟姐,要不是到大门要走半小时,我真的会立马下床跑到他怀里的好吗?”
“呵,我看到之前的同事朋友圈发了个包包的照片,我说了句真好看,她阴阳怪气地回了我一句,希望你以后也能赚钱买到这个包。真无语,我恨不得把我那一整面包柜发给她看,结果后来我看到陈序深在底下回复她:我会给她买的。烟姐,男人是这么用的吗?好爽啊。”
“今天我去看陈序深打篮球了,他好帅,感觉和高中时候我暗恋的他一模一样。我站在球场边上看他打球的时候有人来问我要联系方式……烟姐,我也好有魅力的,你觉得呢?哎,我怎么长得这么漂亮?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陈序深和那男的说,哥们,追人分先来后到,我在追她,等她拒绝我了,你再追。”
“狗男人。”
“……”
“我好喜欢他啊。”
“……”
“我忍不了了,我要和他在一起!”
“……啊?”
南烟微怔,这,追了才半个月,就要在一起了吗?
“半个月,是矜持而不做作的时间点吗?”南烟问她。
齐月也不明白,主要是:“不想矜持了,想和他谈恋爱,想当他女朋友,想和他亲亲抱抱。”
齐月和陈序深发展飞快,不到半个月,二人在一起。
又过两个月,齐月“无意间”见了陈序深的父母,又过半年,齐月和陈序深订婚。次年四月,风和日丽的春天,齐月和陈序深结婚了。
南烟和齐聿礼出席了婚礼,南烟算是一路见证齐月的感情的人,看到他俩戴婚戒的那一幕,她眼眶涌上一股热意。
真奇怪。
她自己结婚的时候,心情都非常平静。
怎么看到齐月结婚,她这么激动开心呢?
只是这份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婚宴上一半是齐家的长辈,剩下的一半虽然说是男方的亲戚,可齐聿礼的名号太响,一个两个都借此和齐聿礼攀关系。简单的客套后,又开始关心他俩什么时候要小孩儿。
当然,还是齐聿礼这边的长辈催他俩早点儿要个小孩儿。
南烟是没想到的,齐月结婚,被催生的反倒是她。
不过仔细算算,他俩结婚也有一年多了,长辈们都已退休,颐养天年的年龄,正是最渴望小孩儿的年龄。
但南烟还没到渴望小孩儿的年龄。
这一年多来,南烟三不五时地被催生,她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事不关己的姿态。再看齐聿礼,更是如此。
幸运的是,沈老太太和齐老爷子没加入催生大队。
沈老太太最近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越发不好,易怒,暴躁,蛮不讲理,行走比往常迟缓许多,忘事忘人,若非家里的保姆寸步不离,说不准她离家出走不知道多少次了。
比起操心南烟有没有怀孕,齐老爷子更担心沈老太太的身体。
人到了一定年龄,和朋友之间的见面,见一次少一次。
两位老人聚在一起,聊的话题,不是旁人,是他们自己。聊他们年轻时候的事儿。
南烟闲来无事,凑在一旁听。
“你奶奶高中的时候老到我们班找我,我当时还自恋地以为她暗恋我,心道完了完了,这么多年的兄妹情要变质了吗?可我对她没有男女之间的心思啊怎么办?万一拒绝她了,我俩是不是朋友都没得做?但我总不能违背良心和她在一起吧?”
“我纠结了好一阵,还没想到对策,就听到她说,她想追你爷爷。”
“原来她来我们班找我,是为了我同桌――你爷爷。”
南烟笑。
沈碧华也笑:“你还挺自恋的。”
齐老爷子哼哼唧唧的,又絮絮叨叨地说:“那时候我们俩都结婚的时候,还说着以后的小孩儿要定娃娃亲,哪成想,我一个闺女儿都没生出来。不过还好,南烟和聿礼结婚了。”
南烟诧异:“以前还有娃娃亲吗?”
沈碧华点头:“有的,只是我只有你爸爸一个儿子,他么……都是儿子,到底还是没那个缘分。”
话题到头来,还是点到了孩子身上。
温柔的冬日晨光下,沈碧华轻抚着南烟的手,问她:“你和聿礼结婚有两年了吧,打算什么时候要小孩儿?奶奶不是催你,只是想听听你们的计划安排,我好心里有个准备。”
“就……我也不太清楚。”南烟如实道,“我对小孩子没有太多想法,要个小孩儿,也好,不要,也好。”
沈碧华倒是心态平和:“没关系,你不想生就不要生,孩子又不是会陪父母一辈子的。”
她早早地失去了她唯一的儿子,很多事早已看透。
只是齐老爷子到底还是传统的,听到这话,吹鼻子瞪眼的:“爱人也不会陪你一辈子,怎么,难不成你还不结婚吗?”
沈碧华太熟知好友这不甘示弱又蛮不讲理的较劲了,“吃饭还得拉屎呢,你能不吃饭吗?”
齐老爷子:“我就觉得人要生小孩儿。”
沈碧华说:“迂腐,老顽固。”
两个人又吵起来了。
吵到最后,沈碧华学着齐老爷子胡搅蛮缠的劲儿,也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得了老年痴呆呢,脾气这么臭。”
齐老爷子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个病人了,随即收起脾气,“行了行了,我的错,我的错行了吧?”
沈碧华:“你知道错就好!”
于是,二人又和谐地嗑着瓜子儿晒太阳了。
目睹这一切的南烟,只能说是哭笑不得。
晚上,她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和齐聿礼说了一遍,齐聿礼听过之后,无波无澜,只是迎着南烟颇为期待的眼神,他沉默几秒,而后,配合着说:“他俩越活越回去了,跟小孩儿似的。”
南烟要的也不过是他一句回应罢了。
管齐聿礼回了什么,都不重要,反正他回了,代表着他有在认真听她说话。
“但是齐聿礼。”南烟忽地说。
齐聿礼闻言,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
南烟说:“我们要个孩子吧?”
齐聿礼:“怎么突然想要个孩子了?”
南烟:“不突然啊,我们结婚都两年了,你都三十了,要个孩子,怎么了吗?而且我现在工作也不忙,感觉可以生个宝宝。”
齐聿礼笑了下:“我已经有个宝宝了。”
这话显然取悦到了南烟,但南烟还是:“再要一个吧?我也想有个宝宝。”
南烟对小孩儿是没太多期待,可她今天下午的时候在想,如果她有了宝宝,那么今天下午,爷爷和奶奶就会抱着孩子哄着孩子,两个人不用总是翻来覆去地回忆陈年旧事,而是憧憬宝宝的未来,憧憬他们带孩子的未来。
3.
南烟和齐聿礼结婚的第三年。
南烟二十七岁,齐聿礼三十二岁。
寻常的一个工作日,工作狂齐聿礼接到了来自他太太的电话,他面色是一贯的寡冷疏离,电话结束后许久,他仍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久久未动。
齐聿礼是会议中途出来接南烟的电话的,会议室里众人久等他未归,心急如焚,催促着何银砾。
何银砾硬着头皮,打断齐聿礼的电话:“boss……会议……”
“会议取消。”齐聿礼放下手机,他说,“备车,送我去医院。”
何银砾愣了愣:“啊?”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跟了这么多年的冰山老板,有生之年第一次对他露了个笑来,“我太太怀孕了,公司今天全员放假,休息一天。”
――日常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