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玺山下有座小城,虽说人口不多,但是市集里衣店、绣庄、客栈、典当之类的铺子,倒是应有尽有,各色商品一应俱全。鹭昀提着菜篮闲逛,心中正暗暗赞叹这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时,附近的一家药铺夺走她的目光。
这家蕃医所开的铺子,竟然明着叫卖一种名为“梦声酥”的催情之药,虽说大夏党项人众多,民风开放,婚嫁性事没有东朝那么隐晦,但是堂而皇之买卖这种东西,还是不多见的。
不知怎得,鹭昀的脑海竟忽然浮现出则安的身影,她不禁双颊微微漾粉:爹娘去世,梁家抄没,如今的我既没有栖身之所,又没有可投奔的去处。眼下看来,唯有跟着表哥才能安身立命,而且他武艺那么高强,将来有他保护我,倒也不惧那些地痞豪强了。可说起来,毕竟我未嫁,他未娶,孤男寡女同居一起,难免有碍名声,也于伦常不符,况且我如今身体康复,也没有合适的由头继续留住,除非……
想到这,鹭昀淡笑着走到药铺前:“掌柜,可否能请你,给我详细的介绍下你家的这梦声酥?”
掌柜打量了她一眼,倒是有些惊讶:“素日里来我这买这药的大多是男子,像你这样的二八闺女儿来问的,倒是头一遭,不知姑娘你买这药做何用啊?”
鹭昀耳根到脖子登时羞得通红,默了片刻后,才压低声音道:“是这样,我夫君性情老实,加上身子有虚,难近女色,所以同房之时总是力有不逮,导致我们婚配一年,却未得一子半女。掌柜家这药,我夫君早上路过时已有听闻,只是他这人好脸面,不好意思亲自来买,便只得让我来你这问问。”
掌柜开始自信的夸耀:“这你可算是找对人了,我这梦声酥不仅有东朝特产的淫羊藿、肉苁蓉、杜仲、阳起石、仙茅之类的大补药,还有咱这山上的野驴鞭和花鹿茸。这么多升阳补肾的猛剂研磨成粉,掺合其中,别提那催欲的能耐有多强了!且不说是你丈夫是个小伙子,就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头,那也得情火中烧难自抑,房事不举愧周公啊!”
鹭昀有些将信将疑:“掌柜的,这药真有你说得这么灵吗?”
“他说的没错,这梦声酥确实如它的名字一样,如梦似幻,声声悬梁,魂魄皆酥。我是它家的老主顾了,若是不好,也不会今个又来他这买。”
这声如莺啼燕婉,格外的娇嗔做作,说得那掌柜和几个过路男人心肝直颤,当然让他们更加为之侧目的,还是这说话女子的容貌。
鹭昀别过头去,发现一回鹘打扮的女人正站在她身后,她眉如翠羽,目如鲛珠,肤色仿佛曾被皎洁月光仔细浸染过,白灿如玉。大多的回鹘女子要比汉女高壮些的,但是她倒是身量纤纤,袅袅杨柳腰,薄薄玉带背,病如西子胜三分。
鹭昀望着她,不仅暗暗惊奇,还生出了几分妒忌:大夏竟然有如此美貌的女人?和她站在一起,莫说是我,便是念慈亦也被她比得黯然失色。”
掌柜赔上十足的殷勤,眉开眼笑道:“呦,是夜珠姑娘啊,红鸾阁最近生意可以啊,几天前才买的药,今个就用完了?”
那女人挑了挑眉毛,琥珀眸子轻转,不屑道:“别提了,新来一主顾,房里的活计别提有多差,光嘴上脸皮透露着色相,行动上也就比乡下老叟强不了多少,没有梦声酥日日吊着,简直就是一废物。”
掌柜嗤笑道:“那您这次可得多买些,否则可不够那厮耗啊。”
夜珠声音如铃铛轻摇,带了点儿撒娇:“是啊,我打算这次称半个月的量,掌柜的,你看我一口气买这么多,能不能给我点让价啊?”
掌柜心领神会,打趣道:“用客人的钱买药,还要省着,姑娘莫不是想余点钱,给自己添点儿脂粉首饰?”
夜珠摸了摸头上的翠琅簪子,撇了撇嘴:“眼看着就快年节了,总得置办点儿新物件吧,翠都浮了,怎么接客啊。”
鹭昀瞧着她那轻浮的语气举止,方才觉得心理平衡了些:原本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姨娘呢,搞了半天,不过是笑脸迎人的青楼狎妓,长的漂亮又如何,仍就只是个池中之鱼。
鹭昀问道:“掌柜,还没问你这梦声酥怎么卖的呢,我不要多,只需一袋。”
掌柜道:“一袋三吊钱,贵是贵了点,但是姑娘你也知道,我这药用材精贵,物超所值。”
鹭昀暗暗惊诧,她摸了摸囊中羞涩的钱袋:“三吊钱,这倒属实有些贵了。”
夜珠见她面露难色,便道:“掌柜,我看这姑娘似是想再琢磨琢磨再买,不如你先给我抓吧。”
掌柜刚把包好的药递给夜珠,鹭昀就听得身后传来一记不太和善的指认:“夫人,就是她!我跟了老爷两天了,确定他这几天就被这女人勾了魂,整天在红鸾阁里厮混!”
夜珠似乎意识到在讲她,便忙提着药,好奇地转过头,不料当即就被一声色凶悍的妇人,打了一嘴巴。
夜珠捂着脸颊,惊恐地质问道:“哎呀,你做什么啊!不明不白的凭什么打我!”
妇人朝她啐了口唾沫:“呸,我打得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你做谁的生意不好,竟然敢做到我们颇超家头上!害得我家老爷一堂堂大吏,却被你这个卑贱货色,勾引的连家都不着!回鹘娼妇,当年灭你们甘州时,就该把你们通通烧死!”
听了对方的来历,夜珠登时褪了不甘心的色厉内荏:“你……你是颇超大人的夫人?不是,就算您是他夫人,您也不能随意打人哪!这男人寻花问柳,自古以来就是人之常情,况且大人他点名要我日日伺候,奴家岂还能拒绝?”
妇人气势汹汹,看起来怨憎已久:“我不管那么多,反正你伤了我家老爷身子,坏了我颇超家的脸面,端不能轻易放过你!来人呐,给我狠狠的教训这个女人!”
几个婢子得令,个个挽起袖子,边斥骂边挥手殴打夜珠,那架势仿佛都对夜珠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巴不得叫她难堪。
一番折腾后,妇人带着下人骂骂咧咧的离开,只留下鬓发四散,面颊红肿的夜珠跌坐在地上,她委屈地涰泣着,羞愧的深埋着脑袋,仔细地整理着凌乱的衣裳。
躲在一旁看戏的鹭昀,本欲继续暗地讥笑的看着她那副狼狈样,可人家手里的梦声酥,不禁让她动起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