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0

　　 离开家前林瑶对江澈说：“江澈，你帮我照顾下段冉，我先去趟公安局。”

　　 江澈站起身说：“阿姨您放心，交给我就行了。”

　　 在那一瞬间林瑶懂得了他俩之间的关系，将段冉交给他，林瑶很放心。由于火葬需要公安开具的死亡证明，所以林瑶还得去躺派出所。

　　 悲伤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过气，如果王珍的症状能早一些被她发现，在医院接受治疗，或许就不是这样的结局了。

　　 自从王珍躺在床上后就没再联系任何人，甚至可以说前几天没被江琴发现时，是饿着的。

　　 第三天江琴来王珍家送豆腐，大门四开，才发现王珍瘫了。发现当天江琴就想给林瑶打电话，只是王珍一再阻拦，拿命威胁江琴，如果她告诉林瑶，她就把自己活生生饿死。

　　 而今天王珍已经如此模样，江琴只能偷偷给林瑶打电话，当王珍看见林瑶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所以以让林瑶去买醋为幌子，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林瑶看见自己死在她面前。

　　 之前段冉给王珍打电话，王珍的老年机来电会报姓名，当王珍听到冉冉两个字，她特别想接那通电话，只是手机被江琴放在对面的桌子上。

　　 王珍为了接那通电话从床上摔到床下，一下下往那边挪，好不容易挪到桌子下，可惜还是碰不到。

　　 电话铃声停止了，江琴看见王珍摔倒在地上，赶忙把她转移到床上。

　　 王珍有些神志不清，嘴里一直在重复：“给冉冉打电话。”

　　 后来王珍的手机关机了，江琴只能用自己的电话打，可问王珍是什么电话时，王珍只是在重复：“给冉冉打电话。”

　　 *

　　 段冉压在他手上，他抽出纸巾一点一点给她擦着眼泪，泪水慢慢浸湿纸巾。

　　 段冉从噩梦中惊醒，她仿佛看到了厨房里正在做饭的王珍，王珍将菜捧起放在桌子上。招呼着她过去吃饭，她起身走过去，江澈抓住她的手。

　　 段冉的视线模糊后清晰，王珍消失在了视线中，桌上的饭菜也变成了空白。

　　 段冉的脑子一片空白，她起身绕着屋子走了一圈，走到每个房间，每个角落以及每层楼。段冉停在楼梯处，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流出，她还没有给王珍拍过照，甚至没有一张合照。

　　 “江澈，你说姥姥和姥爷在那边一定会很幸福吧？”段冉回到房间，桌子上放着老年机，她拿起手机自言自语，“姥姥的手机怎么会在这。”

　　 他靠在门框上说：“一定会幸福的。”

　　 段冉将老年机开机，看了一遍通话记录和信息，相册里有着几张她的照片，只是有些模糊。之后按开录音机，录音机里有着两条录音，录音时间是昨天。

　　 点开第一条先是听到江琴说：“好了，可以开始讲了。”然后是林瑶二字，段冉点击暂停。

　　 第一条录音是王珍留给林瑶的，她又点开第二条录音，录音点开的那一瞬间，段冉又落下了泪。

　　 录音里的声音很虚弱，听着不是很清晰，段冉知道王珍录这段音频有多困难。

　　 “冉冉，姥姥知道你一直都是一个乖巧的孩子，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内心所想的。姥姥之所以没把姥爷的事情告诉你，是不想你被这件事所影响，姥姥希望你能在高三阶段好好学习，不必被这些事情所影响。在姥姥心里冉冉一直是最棒的，姥姥可能陪不了你了，但希望你一个人时也能所向披靡。姥姥也看出来你和小江的关系了，希望你能帮助小江好好学习，姥姥可能看不见你俩结婚了，但姥姥是真心祝福你。我和你姥爷都会在天上化作两颗最亮的星，为你照亮前行的路。”

　　 录音的最后王珍一直在说，说她要和冉冉打电话，重复了很多遍。

　　 江澈说：“她一直在想你。”

　　 段冉擦着泪：“可她交代我做的事，我根本做不到。”

　　 “什么事？”

　　 段冉说：“你连学都不上，我怎么帮助你学习。”

　　 他扶住段冉的双肩，温柔地看向她：“那我就为你学，为你回学校。”

　　 *

　　 林瑶在派出所开好证明，驾车来到殡仪馆，确定好了火化时间，赶回家中。

　　 林瑶下车时江琴也刚好过来，几人坐在沙发上，林瑶一直保持沉默。段冉听到动静声，带上手机下楼，林瑶坐在沙发上撑着脑袋，很憔悴。

　　 段冉来到林瑶身边将手机递给林瑶，她叫出了那个她一直很排斥的称呼：“妈，这是姥姥的手机，里面有她录给你的录音。”

　　 林瑶抬头看着段冉，与段冉相拥，林瑶再听到这声称呼时，虽然很陌生，但很温暖。

　　 林瑶紧紧握住手机，关于王珍的照片都是早年前拍的，或许这段录音就是王珍留下的最后念想。

　　 江琴说：“这些天里，老人家一直在重复段冉的名字，她还说起了你很多有趣的往事，比如说小时候尿裤子。”

　　 之后的时间江琴一直在聊关于小时候的那些事，段冉慢慢明白，原来她和江澈小时候就在一起生活过。

　　 江澈全程的视线都在段冉身上，这天下除了段冉，没有谁能让他用正眼瞧。

　　 夜已深，江琴和江澈告别回家，这时候段海诚刚好赶到，段冉听到段海诚的声音躲在楼梯处。

　　 段海诚从车上下来，在沙发上和林瑶了解情况，基本了解清楚后段海诚眼眶泛红。

　　 林瑶靠在他怀里，点开那段录音，听完段冉的，林瑶笑了，段冉和江澈的关系很容易就能看出。

　　 林瑶做好心理准备，点开那条王珍留给自己的录音。

　　 “瑶瑶，你是个女强人，你在你的事业上的确很有干劲，但你对家庭的教育是失败的。你生下了冉冉，却没有对冉冉负责，你是个失败的母亲，我希望你能多抽点时间出来陪陪冉冉，多去了解了解她的生活，而不是一昧的用错误的教育方式来强迫孩子。冉冉和所有孩子一样，要的不多，可能你无意间的关心就能让她开心好久。”

　　 “你和海诚真的不能一错再错了，你爸虽然当时嘴上说不同意你们结婚，最后不还是把结婚证偷偷塞给你。我们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够幸福，你的人生当然是你自己选择的，你爸嘴上让你别回来，梦话里却全是你。你们都把话藏在心里，还想着有倾听者，你不说，倾听者何来？”

　　 “我和你爸呢，以后不拖累你们了，但你要答应妈，不能让冉冉受伤，你如果继续让冉冉受到伤害，那你也不配做我女儿。”

　　 林瑶说：“好的妈，我答应你。”可惜王珍再也听不见了。

　　 段冉听完录音慢慢走到林瑶和段海诚面前，俩人张开怀抱，段冉与他们相拥。

　　 林瑶擦去眼泪说：“以后我们一家要好好的，妈妈也没有妈妈了，妈妈只有你了。”

　　 段冉洗漱完回到房间，段海诚和林瑶明天还得去殡仪馆。段冉躺在床上，她关掉灯看向窗外，上空缀满星星，正好那夜段冉往窗外看，看见了王珍和林耀祖，那两颗星星非常亮。

　　 段冉知道王珍不会骗她，所以她坚信那两颗最亮的星星，就是王珍和林耀祖。

　　 *

　　 走在回去的路上，白炽灯冷清而恐怖，江琴对江澈说：“你以后要帮林瑶阿姨照顾她女儿，你要保护好她，知道吗？”

　　 江澈双手抱着脑后，闲散的说：“这是必须的，不需要你提醒。”

　　 江琴笑笑：“真是长大了，还管不得了，你和段冉之间的关系不简单吧？”

　　 狂风四起，雨停了一段时间，但路面还是潮湿，空气中也藏满了湿热。

　　 江澈说：“你是不是更年期犯了？”

　　 “行行行，我管不了。”江琴把门锁上，“你记得把你房间收拾好，和猪窝一样。”

　　 江澈烦躁地说：“行，我知道了。”

　　 江澈回到房间，将外套脱下扔在椅子上，随后脱去剩下的来到洗手间冲澡。

　　 热水从他的发梢流过双耳，滑过腹肌直到脚踝，他拿起沐浴露，挤在了手心，在全身涂抹。他拿起沐浴球搓洗，搓了很久他拿起淋浴头将全身泡沫冲去，又拿起洗发露，一套形式下来后，他用浴巾擦去身上多余的水，然后裹上浴袍躺在床上。

　　 躺在床上给段冉发消息――晚安。

　　 几分钟后他也收到同样的消息，他看了一眼房间确实是有些乱了，他起身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归回原位。

　　 以前江琴还帮他收拾房间，自从十六岁以后江琴就罢工了，每次都说男孩长大了有隐私，作为老妈的不能继续收拾东西。

　　 忙活了很久，将东西归回原位，将房间垃圾用扫把扫出去，又从卫生间端来一盆水将整个桌子擦了一遍。

　　 最后筋疲力竭，累倒在床上，刷着短视频，刚点开朋友圈，就看见段冉新发的一条――我就知道你们不会骗人的，配着她拍下的星空图。

　　 江澈的心情乱七八糟的，王珍和林耀祖的突然离开，他也接受不了。尤其是在江琴说出俩人小时候的事情时，他更接受不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林耀祖和王珍也是他的姥姥姥爷。

　　 他此刻只能尽量避免，避免自己不去回想这些事。

　　 他望着天花板，看了一眼周边，除了冷清还是冷清。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没有人能明白他现在的状况。如果用天气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那一定是倾盆大雨，但首当其冲还是雷阵雨更加合适。

　　 他在疲惫中睡去，梦里帆船行驶过海平面，船上有他自己和段冉，抬头往上看是一片星空，星空上映下了王珍和林耀祖的笑容。

　　 月亮似轮-盘，船下的海水瞬间变成血盆大口，随着食物涌进了怪兽的胃中。

　　 我们不可避免一些人的离开，先是不舍，然后是接受。我们总会面对各种离别，有的不值一提，有的刻骨铭心，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都曾活在我们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