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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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瑶和段海诚早早赶去了殡仪馆,在殡仪馆处理好有关王珍的事情,回来时给段冉带了早饭。
段冉的枕头是湿的,她在有关王珍的梦中醒来,哭得喘不过气。她擦着眼泪往王珍生前的房间走,王珍本是住在二楼的,后来林耀祖离开后,她就搬到了一楼,住在挂着林耀祖照片背后的那间房。
二楼的房间很整洁,床头柜上放着一副老花镜,老花镜的左眼片丢失了。她绕着整个房间走了一遍,离窗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本笔记本,段冉翻开,笔记本上是王珍的每一笔花费,大到家电,小到柴米油盐。
房间缺失了原有的主人,变得冷清,段冉关上房门,通过那条门缝看。王珍好像坐在床上,时不时推推她那副眼镜,翻看着那本账本。
一楼的房间已经被清空了,只剩下床架,那张床是王珍离开前最后一次躺的床。
桌子上放着早餐,段海诚已经回杭市了,林瑶开始大扫除,将整个一楼都打扫了一遍。段冉的目光在早餐上挪不开,前段日子还是王珍在给她准备早餐。
段冉蒙上眼睛将眼泪憋回去,那些痛苦也被活生生咽下去,林瑶看似没事,却比任何人都伤心。
林瑶擦着桌子望向冉冉:“把早餐吃了,我们等会儿去趟公墓。”
段冉愣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地方风景怎么样?姥姥生前最喜欢看风景了。”
林瑶擦桌子的手停下,听到段冉的话她再也憋不住眼泪了,段冉从未见过林瑶哭。段冉和林瑶的性格一样,生来就不畏惧什么,不会轻易哭泣。
“风景好,特别好。”林瑶擦掉眼泪微笑着说,“冉冉,姥姥和姥爷不希望我们哭。”
王珍的离去很安详,死去的当天晚上进行火葬,第二天一早就送进了公墓。林瑶带着段冉驾车前往公墓,公墓地点不远,整个公墓上都摆满了花圈以及一些段冉不认识的。
公墓的正前方正好能看见王珍的家,底下是一个湖泊,附近种满了绿植。
属于王珍的墓碑摸着很冰凉,林瑶跪在墓碑前,哭喊出来:“妈,我如你所愿了。”
早年前林瑶让王珍和林耀祖去杭市生活,可俩人都犟,拒绝了林瑶,有一次林瑶和王珍起争执了。
林瑶说以后要将俩老的骨灰安置在杭市,王珍直接骂她不要祖宗,俩人争辩不休。
王珍说:“这里才是我们的根,如果一棵树连根都没了,还能活吗?”
原先段海诚想将王珍的骨灰转移到杭市去的,但林瑶坚持要将王珍安葬在这片墓地,因为那句王珍说的话她一直记得。
王珍一个人躺在里面,里面冷冰冰的,林耀祖的尸体无论怎么打捞,都是无果。
林瑶哭得喘不过气:“妈,你只能一个人躺在这里了,爸的尸体找不到,没法陪着你了,你们就在那边相聚吧。”
段冉站在远处默默看着墓碑,心里藏着很多话,她有很多话相对王珍说,可如今让她面对冰冷的墓碑,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段冉将林瑶扶起,林瑶站在王珍的墓碑前看着家:“冉冉,你在这再待一年,有什么事就找你江琴阿姨。”
王珍一直没有离开,只不过搬出去了,搬到了湖泊对面的墓地里。
林瑶突然接到电话,近段时间新剧开拍,林瑶得赶回去监制,下午就告别段冉离开了。
段冉站在房间往湖泊那边看,如果那天她和林瑶一起进去,她或许就还能见王珍最后一面。
空旷的房子里只剩下段冉一人,再也没有人催促她回家,也再没有人会担心她。她坐在门外那把王珍经常坐的靠椅上,蝉声鸟鸣叽叽喳喳的,但此刻她的内心却很平静。
路过的人听说这件事都上门问候,可段冉不认识他们,只能微笑着点头致谢。
悲伤在她心里拧成一股绳,捆绑着她的心,她只要去想,绳子就会勒紧她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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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欣然和林卓舟车劳顿总算抵达了临县,车站外一群人在抢占土地,林卓带着王欣然往人少的地方走。
那群人嘴上骂着不过瘾,直接开打,王欣然在离开的时候被其中一人推倒。她明显感受到头晕目眩,头在这一刻像要炸开,眼前一片昏黑。
“欣然,你没事吧?”林卓冲上去将那人推开,扶起王欣然,“看看身体有没有事。”
王欣然拍着身上的灰笑笑:“就这么摔一下我能有什么事?”
“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林卓嘴边露出一抹笑,牵起她的手,“不要太感动。”
在王欣然眼里林卓就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每时每刻都充满童心,有时她会被这些幼稚惹恼。但冷静下来后又会发现,幼稚一点其实挺好的,就比如说他此刻察觉不到她的异常。
王欣然推着他:“幼稚,什么时候学成熟一点?”
林卓撅起嘴想了想:“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成熟了,在你身边我成熟不起来,只想把最好的都给你。”
林卓带她走的路是在学校背后,那条路拉了一道铁网,是不准人进去的。
王欣然说:“这边不是被封了?我们飞进去?”
“我自有办法。”林卓牵着王欣然绕着铁网走了一圈,找准之前进去的地方猛踢一脚,铁网破开,“快进去。”
王欣然摇着头笑:“林卓啊林卓,没想到你是这种破坏公物的人。”
林卓吐吐舌头:“略略略,你是我媳妇儿,你得向着我。”
王欣然拿他没办法,嗤笑:“好好好,向着你。”
因为这边被封的原因,沿路上杂草丛生,走过杂草堆看见了一大块田地,田地上种满了向日葵。
向日葵向着太阳,王欣然被眼前的景色给吸引,她现在只能微弱地笑着,不再像以前拿出手机拍照记录。
林卓凑近她,做了个鬼脸:“你猜,这些向日葵是……”林卓还未说完,就被王欣然捂上了嘴巴。
王欣然走近一株向日葵,回过头笑着说:“是你种的。”
林卓看着王欣然完全沦陷,阳光照在她的后背,她回身的那一刻与阳光重合,干净且闪耀。
林卓坐在地上,抓起地上的石子扔进小池塘里,水面上溅起水花,他不开心的说:“一点也不好玩,一点都没有神秘感。”
这附近有很多小水塘,水塘清澈见底,能看见一群一群的小鱼。水面上映着俩人的身影,林卓跳着起身,拍去手上的泥土,在远处向她招手,大声呐喊:“给你看个东西。”
脚底下是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她小心翼翼尽可能避开所有花,一旁的大树底下有个洞。洞不大,但能放下一把铲子,林卓将铲子取出,在树底下挖出一个坑。
大树上用油漆喷着一只大熊,王欣然再次嗤笑出声:“林卓这几个大字是你喷的吗?你该不会是画不来熊,然后喷的字吧?”
林卓瞅了她一眼,从树洞里拿出油漆喷瓶丢给她:“你来帮我加工下,顺便看看你的绘画技术。”
王欣然拿起油漆喷瓶在树上喷绘,风吹起她的刘海,她在大树上简单喷绘出线条,最后填充。
一只大熊,像模像样的大熊,并非如之前一样,是一行丑陋的字。
林卓看到树上的大熊瞬间不语,只是在挖着坑,泥土慢慢堆积在一旁,坑里有一个铁盒。
林卓将铁盒从泥坑中取出,拍去铁盒上的泥,打开的那一瞬间,数十张照片从铁盒中掉出,散落一地。
王欣然看到地上的照片,憋住眼泪笑着说:“这怎么都是我的照片?”
林卓笑着挠挠脑袋:“都是我偷偷拍的,然后去街上打印的。”
王欣然说:“……打印费很贵吧?”
“打印费不贵啊,那是我亲戚家,不收费的。”林卓憨笑着,从地上捡起一张纸照片,“你就说漂不漂亮。”
王欣然咬住牙齿,以此不让眼泪落下来:“你骗人,那你为什么每次都不吃午饭。”
林卓还是一脸憨笑,傻傻地说:“我那是要和同学去打球,不吃午饭不是很正常吗?”
王欣然笑到落泪,泣不成声:“林卓,你骗得了别人,你骗不了我。”
那些林卓在偷拍王欣然的日子里,王欣然也在默默关注他,起初她觉得林卓没有吃午饭的习惯。直到后来经常看见他去巷子口的打印店复印照片,这才明白她是为了凑齐复印费。
有一次王欣然好奇,偷偷躲在树后,等到林卓离开后,她才进去问老板娘。问老板娘他经常都来打印什么,老板娘看了一眼王欣然的模样觉得眼熟,说:“打印的就是你。”
那时她的心一震,看了一眼6寸照片的定价,每张均价1.6元,她的泪水在那一刻止不住。
林卓装傻,逃避话题:“这些你别管,这些哪里是你这个女人该管的。”
王欣然还想继续说,可林卓已经起身离开,最美的黄昏照在那片向日葵地上。他们躺在草地上,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斜阳消失。
夜黑了,萤火虫从杂草丛中飞出,漫山遍野。王欣然指着那群萤火虫说:“一点点微光点亮了这片的黑暗,它们好伟大。”
漫天的星星,漫山遍野的萤火虫,仿佛一些小小的精灵在守护这片天地。
一只萤火虫在王欣然身边飞,她伸出手,萤火虫停在她的手掌心。她的眼泪顺势掉落,看着萤火虫说:“林卓,我们分手吧。”她说的干脆,没有半点犹豫。
“分……分手。”林卓以为王欣然在开玩笑,“乖,别开玩笑。”
“我说真的,我们分手。”
林卓想去牵她的手,她躲开了,林卓看着王欣然眼眶红了,他叫了声王欣然:“你是认真的吗?”
王欣然站起来很严肃的说:“林卓,我是认真的,你可以别再逼我了吗?”
“王欣然……难不成你就是来玩我的?”林卓掉下眼泪,揪住王欣然的衣领,“我对你够好了吧?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当初就不打扰你了。”
王欣然装作无所谓:“没事,以前你打扰我,以后别打扰我就行了。”
林卓将她往树上按:“王欣然我对你挺失望的。”林卓指着她的脑门,“以后我要是再来招惹你,我就是条狗,您脚底下的狗,别再让我看见你。”
林卓冷笑着从她身边经过,曾经的幼稚林卓是装的,他的笑声让她恐惧,他仿佛不再是那个当初的林卓。
林卓拿起锄头将铁盒砸破,拿起照片全部撕碎埋进泥坑里,随后来到向日葵地将向日葵全部挖倒。
王欣然靠在树上发抖,眼前的林卓彻底变了个人,不再有幼稚,而是成熟,成熟到恐怖。
王欣然刚一转身林卓就消失了,王欣然瘫坐在地上,她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她舍不得这段感情,但身体让她不得不她如此绝情,相比起长期的折磨,自然是短暂的痛苦好。
泪水憋不住的往外掉,就快流淌成河流,她用力挖着泥土,将照片一张一张叠好放进那个被砸烂的铁盒里。
向日葵倒在地上,她将还能存活的种了回去,不能存活的就堆在一起。这天夜里她躺在向日葵上,看着漫天的星星和萤火。
疾病在摧残她的身体,那夜她的梦里全是关于林卓的回忆,梦里的她笑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