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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神(一)

苍蓝过后 乐土土土土. 4543 2024-10-21 10:58

  身穿黄色长袍的老道长手执着木剑在雨中狂舞,他咿咿呀呀地念诵着听不懂的经文,忽而瞪大眼珠子,怒喝一声,忽而又垂下头来,喃喃低语。

   他的动作乖张,但又松驰有度,既是严肃,又是可笑,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玄之又玄的味道,仿佛在虚无中点燃了白烟。

   虽然收费很高,但老道长听闻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出了高铁直奔出租车站,关上车门,一直在催促司机师傅快点快点,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要是那台风来了,就麻烦了。

   司机师傅看见他这身行头,半是揶揄地问他,“道长,您演员啊,这是要去影视城拍抓鬼天师呢?”

   道长透过后视镜瞪了司机师傅一眼,“去个鬼的影视城,去警察局,本座不是来给你们当猴看的!”

   “警察局?”司机师傅愣了一下,“竟然还要劳驾到您?”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你这车开还是不开,”道长气急败坏地说,“你要是再跟本座贫嘴,本座就不坐你的车了!”

   司机师傅连连点头,总算是消停了下来,可才过了没多久,车子停在了红绿灯路口处等待着绿灯通行。

   司机师傅看着后视镜里的道长,还是忍不住地问他,“看您这面相,定是修为深厚的得道高人,又怎么会怕区区台风呢?”

   “降妖除魔驱的是鬼,台风又不是鬼,台风是变天!是老天爷在作怪!”道士忽然激动地大声说,“本座的造诣再如何的高超也无用,本座还能跟老天爷作对不成?”

   司机师傅嘴唇嗡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诶,别问了别问了,”道士不耐烦地摆手,“本座的答疑解惑是要收费的,你要是再问,本座就不付你的油费钱了。”

   一提到钱,司机师傅顿时把嘴巴闭得牢牢的,再也没说半句话。

   于是,耗费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出租车停在了警察局的门口。

   道长给了钱,跟司机师傅要了一张发票,话也多说一句就下车走人了。

   关上车门后,司机师傅倒是哼哼地说,“神神叨叨,装神弄鬼,你要是真神仙,你就御剑飞行啊你,搭个鸡毛的出租车。”

   道士匆匆离去,消失在警察局的入口,出租车没急着走,似乎对下一站要去哪里还没什么打算。

   司机师傅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油量,红色的指针将近触底。

   要不回家吧?

   他在心里盘算。

   中途去一趟加油站,然后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明儿一早起来,就会天晴了吧?

   他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心情放松,眼神格外平静,没有任何恼怒。

   仿佛转眼间就忘掉了那个暴躁的道士,忘了刚刚对骂他的那些气话。

   没有什么道长不道长的,他只不过是在高铁站接了一位乘客,乘客的衣服看起来有些许奇怪,就像是拍电视剧里的道士。

   但这没什么紧要的,乘客就是乘客,无论身份是乞丐,只要客人选择乘坐他的车,那便是他的乘客。

   当然,也就只是乘客而已。

   也就是几天功夫,没想到,这座城市竟然已经历了那么多,他叹了口气,油门松开,在雨中扬长而去。

   警察局内灯火通明,身穿制服的警官们加班加点,在走廊过道里来来往往。

   叮铃叮铃的电话铃声不绝于耳,连绵如大门外的密雨。

   大家都在忙,不是在低着头写材料,就是在吼来吼去地打电话。

   似乎信号不太好,无论怎么说,怎么表达,电话对头的那个家伙也还是一知半解,傻愣愣的样子。

   空中飘荡的这场大雨,无形无影地干扰着这座城市的信号传递。

   水泥墩上的信号基站,无声无息地淌过一波又一波的流水。

   每个人的手头都有放不开事务,着急要在今晚之内处理,以至于偌大的警察局内,竟然没有多余的人手接待道长,也没有人能够腾得出空余的时间,来问问这个穿着黄色长袍的古怪男人,你来这里要干什么?

   对此,道长并不在乎......

   ...

   百叶窗外面的光影照了进来,时明时暗,如梦境般幻灭。

   少年坐在一张木凳子上,双手被铁链捆在凳子的背部,血溢出新开的伤口,流经链条的环扣,缓缓地滴下来。

   就像是计算时间的沙漏。

   愤怒的黄昏消散了,山丘的影子投映在盐碱地上,昼短夜长。

   在日月变更之间,影子如时针一样环绕着根部,缓缓走动。

   一天就是一圈,两天就是两圈...

   依此类推。

   在这里,山就是山,土就是土,没那么多的手法修辞,没那么多的分门别类。

   他忽然有点迷恋上这个地方。

   走过了不知多少圈,眼皮越发地沉重,呼吸越放越缓,喉间漫溢着铁锈和干沙,毁灭的黑暗降临下来,生的气息节节败退。

   好像最后的一个白天马上就要走尽了,接下里接纳他的...

   会是永不破晓的黑夜。

   张小文,你还好么?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但声音却不明显,仿佛隐藏在百叶窗的影子里。

   那是间隔光明的黑暗,昏沉而不明朗,但他还是试着再抬起眼皮来,努力地看清眼前的现实。

   间隔的光纹中央,浮现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不是她的眼睛,但多少与她有些相似,好像本就是她的哥哥来着。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就发生了。

   现在的他,已被埋在盐碱地的荒芜里,枯死的野草低垂着脊柱,脸皮贴着大地,嘶哑地跟埋在坟墓里的他说,快醒来,世界需要你,你也离不开世界。

   是么,我还能被...被需要么?

   他的声音低若流沙。

   别搞笑了,我是废物,我是垃圾,我是死了也没有人会觉得悲哀的...

   一条可怜虫而已。

   他无力地发笑。

   但笑声却被干沙和铁锈堵的死死的,他笑着笑着,然后在梦里哭出来,挤干了身体里最后残存的那点水分。

   于是,他的泪腺就这样死了,在梦里,在现实里,就这样...死去。

   “是的,我们需要你,”那一双浮动在光缝里的眼睛说,“此前的冒犯,实在迫不得已,我们...”

   “急需证实你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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